父亲的泪水

成舟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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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日来临,人们走亲访友,礼轻情重,言语暖心,自是喜意浓浓。关于走亲访友,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四十年前去伯父家时见到的父亲的泪水。吃罢喜酒,父亲和伯父道别,握手,拥抱,继而泪如雨下。

    那年春节,伯父的大儿子结婚,父亲带着不足十岁的我回乡下吃喜酒。窗子上贴着大红囍字,新房里叠着大红被子。里里外外洋溢着喜气。我爱好甜食,八宝饭、糕点和酒酿圆子让我吃得十分快意。还看到一排崭新的接亲自行车,听到喜气洋洋的鞭炮。吃酒前,新人真诚地向父母道谢,虔诚地向挂在墙上的毛主席鞠躬,然后端起酒杯,嘻嘻哈哈地互敬亲友。很快的,不善饮酒的父亲脸上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起来。谈着今天,也谈起童年往事。今天侄儿结婚,父亲很高兴,多喝了两杯。而高兴的时间往往很短。酒席未散,夜幕将临,为了赶上去上海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父亲拉着我起身告辞。伯父和家人亦起身相送。兄弟两个紧紧地握着手,殷殷话别。伯父说:“我们现在生活好了,兄弟你常来走走!”“是呀,现在好了,应该常走走”面对热闹的酒席,面对兄嫂和新人,也许是想起了童年的艰难吧?父亲的声音突然哽咽,泪水如涌,抱着自己的兄长默默地流泪。

    父亲童年不幸,国家多难,自家也多难。他三岁丧父,六岁丧母,小小年纪就无依无靠。因过继给人家做养子,不得不和兄长长期分离,无法相见。有时候想办法兄弟两个见一面,养母知到了还好几天不高兴。父亲从小脾气犟,吃了不少苦头。因生活所迫,十三岁时他独自到上海谋生。他相继在大饼摊和点心店学生意,却发觉根本没有学技艺的时间,天天忙着为老板娘生炉子洗菜做饭带孩子,赚不到钱到也罢了,常常连饭也吃不饱。有时实在饿得受不了,就到同样在上海打工的亲友那里走走,到穷兄弟那里弄一点吃的。直到1949年,上海解放了,他进了金星金笔厂,生活才算稳定下来。刚解放不久,瘦弱不堪的父亲生了一场重病,整整卧床三年。因为参加了工会,看病有劳保,休养有几十元病假工资,生活有了保障,才使父亲和死神擦肩而过,战胜疾病恢复了健康。父亲非常感激,他常说:我的这条命是共产党给的,没有共产党,我早就翘辫子了。于是他在厂里勤奋工作,在家里勤俭节约,在社会上乐于助人,休息天也甘愿为邻居做一点好事。大跃进时期,国家号召公民大炼钢铁,父亲甚至把家里放在床底下的铁锅都献出去了,真心地支持国家建设。平日里,如果有谁说共产党一句不是,他会瞪着眼睛大声驳斥,以自己的经历据理力争,直到对方退却。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一位工人对共产党的信任,对新中国的感恩。

    这是十分难忘的一天。在乡下热闹的八仙桌前,在侄儿结婚的酒席宴上,在这最该高兴的时候,是想起了过去的辛酸日子吧?父亲和伯父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