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和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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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娄和友有多少女人,谁也说不清楚。人们都在猜疑,都在算,但是没有人能说得清。有人说是六个,有人说是七个,他们讲述他女人的时候,又有两三个不一样。所以,人们越说越说不清楚了,他们就争吵起来。一个后生和一个老者,后生一点也不谦让,老者也一点也不示弱。两人为这不是事的事吵得面红耳赤的,一个说是五个,一个说是七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嘿,两人吵得正厉害,那娄和友来了。人说:“哎!正好,你们别吵了,咱们问问娄和友就知道了。”后生说:“哼!不用问,也是五个!”“嘿!你这兔崽子,我说七个,包准没错!”老头子见后生摇头撇嘴的,说:“不信?不信咱们去六个眼对帐,当面儿问问去。大家也都在这儿看着,看谁对?”

    娄和友正在和女人拣柴禾,一筐还没有拣一半,他女人就说:“俺想尿尿!俺想尿尿!”老娄只好拎着筐,站在路上给沟坎里撒尿的女人把风。老娄看见前面就一阵子人来了,走着还争吵着,指着点着他。他知道他们是朝自己来的,急忙看女人尿完没有,正看见女人撅着半个大白屁股,往上提裤子。那阵子人走过来,正要开口问,前面一老一小两个人都先愣了,涨红的脸唰地白了,两人四只眼睛连同那阵子人的眼睛都往老娄身后看。老娄慌地也往身后看,正看见自己女人笑呵呵地走上来,裤子穿上了,脸上没有毛头上没有草,他只是不明白一个傻老婆子有什么好看的。那一老一小看的明白,他们谁也没有见过这个娘们儿,不用问,他们都没有说对。有人说:“问问娄和友,他总共有多少女人?”娄和友见女人没有什么异样,想别人认为自己女人好看,他也觉得怪好看的,也呵呵地笑!娄和友听人问他有多少女人,他想了想也说不清楚,就嘿嘿地笑。他说:“今儿就这一个。”他一把拉过他的女人,说:“就她一个!”人们听了都是笑,心说:“这傻子并不傻哩!还会讨好自己女人?”人们也知道问不出来个啥,也就走开了,没有人愿意和他们在一起呆着。

    娄和友的确不傻,年轻时候的他能着呢!后来就傻不拉几的了,这中间有段因缘。娄和友爹娘都不在了,却留下很好的家产,他和媳妇两个人的日子过得滋润。年轻的娄和友好一口酒,喜欢喝。他有很多哥们儿。他们也都看着他家日子好,过不多久他们就在娄和友家聚一聚,喊嫂子炒个菜,说喝就吆五喝六地喝上了。娄和友媳妇炒了菜,自己就做点饭一个人吃了。娄和友和他那帮哥们儿不喝到几个人倒下是不罢休的,一喝就从中午喝到天麻麻黑。人们栽栽歪歪地走了,散了,娄和友就躺在床上哼哼地要水喝。他媳妇也乖顺儿,给他端茶倒水,伺候他。给自己男人拾掇好了,自己又去收拾屋子,又自个儿做点饭吃。娄和友媳妇不怕他吃呀喝呀的,就是怕他打牌赌博儿。有时候他一赌就是几天不进家,整个庄子你到处找,也难找到。所以,娄和友媳妇经常是守着空房过的。一个人,夜就显得长,她睡不着觉就躺着看窗外的月亮。有时候月亮都落了,娄和友才回家,进屋摸灯点了,却发现自己女人正睁着眼睛看自己。她那时候眼睛必是挂着泪的,她心里苦,就数说了男人一顿。娄和友也不跟她吵,只是自己脱衣钻进被窝,嘴里唏唏唉唉的,就去搂女人的身子。女人刚还在想男人呢!现在却又故意不让他碰,背对着他,男人一碰她就一晃身子躲开。娄和友就对着女人的背说软话,求饶儿,说以后再也不赌了。女人让他发誓,他也愿意。他刚说:“我娄和友再赌,就不是人,让我断子绝”还没有说完,女人就用手堵了他的嘴。他知道女人心软,就拉了女人的手,反身噗地吹了灯,就骑了上去。

    娄和友媳妇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娄和友并没有改了他赌博的习惯,反而赌得更厉害了,赌输了就回家了,回家翻了钱又几天没有人影了,不输完他女人就见不着他的面。后来他实在找不到钱了,就找女人要。女人有点私房钱,可哪能给他赌去,只是不给。他就软磨硬套,死皮赖脸地求女人。女人并不给他钱的,说:“你不为我想想,你为咱们孩子想想呀!不要再赌了。”他哪里听这些,心想你不给我,我就找不着了?没有钱他就只好天天趴家里,乘女人不在就翻箱倒柜,找女人的钱!枕头、盖窝套、衣裳兜都给翻开了,也是没有找到,他墙缝也找,甚至老鼠窟窿都不放过。常言说:“一人藏,十二人难找。”他哪里能找得到。后来他就趁着女人回娘家,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拉出去,卖了,换了钱又去赌,又是几天不进家。女人知道也拿他没有办法,天天就是哭,哭得给老唐僧似的。男人红着眼一身酒气的回来了,一看就知道,又是输得精光。女人就跟他闹,骂他没有良心,良心都给狗吃了。娄和友本来就气女人不给他钱,现在又是输得光光的,心里又烦又恼的,就乘着酒劲打了女人一巴掌。女人本来就恼他,现在他又动手打她,心里更是难受,更是生气,就扯了男人的头发,又撕又咬的。娄和友在女人面前威风惯了,平时女人乖顺得很,现在见她竟和自己打起来了,也是来劲,一恼就甩开女人。女人挺着个大肚子,行动不方便,被甩开了,嘴里就是骂:“你这个孬种,你这个兔孙,你还打我?”骂着就转身还要扑上来撕咬他。娄和友哪让她有一点反手的余地,女人还没有反过来身子,他一脚就踢在女人屁股上。女人栽歪一下,扑通就趴在地上。女人感觉肚子猛地狠一下疼,但是人在火气头上,也顾不了那么多,嘴里还只是骂:“娄和友,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你这个兔丸子”还没有等她骂完,娄和友又腾腾两脚跺在女人身上,嘴里也是骂:“恁娘里个瘪,你跟老子干上了!妈里个瘪,看老子今儿个咋个收拾你!”说着,又跺了两脚,才算出了气,反身走了,走的时候又顺手给家里一个观音的铜像拿走了。女人在屋子里嚎啕,哭着喊着,还是骂着。他不管不顾,嘴里也是骂:“娘里个瘪,老子才不听你瞎嚷嚷。”眼不见心不烦,走了。

    娄和友能去哪?卖了观音像,接着赌去呗!娄和友不在自己庄子里赌,他们赌博都在姚家寨。姚家寨寨大户严,有几个赌博的地儿,都是外人不知道的隐私地方。看着外面跟平常住户一样,进里面就乌烟瘴气的,一摊儿一摊儿的赌博摊子。扑克牌,纸牌玩得小一点,推牌九麻将玩得大,以前娄和友有钱那会儿,净玩的牌九。骨牌儿哗哗地响,他听了牌声就来精神,下注洗牌抹牌,玩得一套儿一套儿的。现在他没有钱了,卖了点钱就来玩扑克,有的时候也跟几个年纪大的人抹纸牌,小打小闹,赢了就往骨牌那儿凑。一般是好长时间赢的钱不够怎么玩的,几把就输得差不多了,输完了拍屁股走人;也有赢的时候,赢了手就大,请吃请喝的。总之,输多赢少。他是外庄的,人家合伙欺负他,他根本就不知道,就是图过瘾一样。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赌博,把家里输得快光了,就剩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了,可是他两天不赌手痒,心里像很多蚂蚁乱爬一样难受,不知不觉就又去赌博场子了。娄和友打完女人又来赌博了,手里有钱心里塌实,走路也有精神了。看场子的姚三看见娄和友又来了,脸色虽难看,但看得出他又有钱了,忙迎了过去递了烟,说:“哟!娄哥,您来了!?屋里请!屋里请!”娄和友并没有急着进去,要火点了烟,问:“今儿个人多不?”“哥几个都在呢!刚还说您,您就来了!”姚三满脸的谄笑,掏了洋火给娄和友点上烟。娄和友也没有谦让,伸嘴把烟就了火吸着了,伸腿就进屋了。姚三会弄事儿,知道来的人都是给他送钱的,有带来的没有拿走的,送钱的都是爷。他也知道那娄和友输得快光了,身上也没有什么油水了,见他进屋了,喷一口痰就吐在当地儿“娘的,什么东西!”他嘴里嘟哝着,一只鸡正在他脚下啄那浓痰儿,他看了看那鸡,甩了一句:“格应!”

    娄和友以前没有想到那铜观音值钱,心想一个破铜疙瘩能值几个钱,谁知道竟卖了不少钱。他现在揣着一把钱,就直接去给人推牌九。几个人看见他来了,都吆喝着:“给娄哥让座!让座!”他们都知道这家伙净是来送钱的,呵呵地笑着。谁知道今儿个,他,娄和友转运了。打闲家,他天、地、人、麻,点子也大,几个人的牌也按他不住,下注就翻倍儿地赢。他就坐庄,点子大小都能赢,他几圈通吃就赢了一大堆的钱在当门儿。人心不足蛇吞象,他越赢越还想赢,越赢越收不了手,眼看着把卖家当的钱赢了,又想赢以前输掉的钱,还是接着打。人家都是赢了就收手,都是越输越眼红,越输越想翻本,他却是不肯罢休,吆喝着接着打。有几个看他今天气势不对,几个人糊弄也不能赢他,就假装输光了钱,收手不打了。一天他赢了不少,眼看天黑夜深了,人疲了困了,人们就要他请喝酒。他也不推不拒,说喝一帮人就去喝。另一拨又坐摊赌上了,赌的时候也都说邪门,说这娄和友转这邪运,又羡慕又嫉妒,心里又都希望自己走这种运气。

    娄和友喝了酒并没有回家,他不想听女人嗷嗷,心里烦。酒桌上几个哥们儿都说娄哥今儿个转运了,一气地奉承他,说:“哥们儿,今儿个你可发了!”娄和友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有人说:“哥们儿,你回家把钱往娘们儿面前一扔,看她怎么乐呵呵地伺候你!”说完就是哈哈地笑,人们也都跟着笑。娄和友听人提他女人,心里就来气,说:“娘里个瘪。老子才不回去见她,嫌烦呢!”人们听了,说:“咋了?回家抱着女人睡,又有钱又有女人,多爽!”娄和友说:“狗日的,你那女人长得俏,舍得让我抱?我那女人挺着个肚子,有啥抱头儿?”说完就喝干了一口酒。人们听他那样说,都知道了,说:“哦!这么长时间没有去恁家,嫂子快生了都不知道,你也不言声。哪天生个侄子,可别忘了请哥们喝酒呀!”娄和友并没有理这些话,醉着个眼,恍恍惚惚地就把今天和女人干了一架给说了,还说自己怎么跺了女人几脚,才出了气。那几个哥们儿也是喝得醉醺醺的,早忘了娄和友女人怀孕生孩子的事儿,都说:“哥们儿,我服你!真服!常言说的好,‘女人是马,不骑就打。’女人该打!”他们喊了一声“喝”就都端着蓝边大碗碰了喝了。他们喝完酒都没有回家,摇摇晃晃地互相扶携着就到姚三准备的草垫子上睡了。

    娄和友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看见爹和娘在打架,又不像是打架。他就嘿嘿地笑,笑又笑不出来,感觉没有劲,笑了好像没有声音儿。他正在纳闷,突然有个孩娃子跑过来,两手伸着让他抱,嘴里还喊着:“俺大,抱!俺大,抱!”他左右看看没有人,那孩子分明是在喊他,他就高兴地去伸手搂他。谁知道,那孩娃子还没有跑到,突然给绊倒了,哇哇地哭。他慌忙地去扶,却见孩子满身地血。他吓地脸都白了,不敢看,转身正看见他女人在他身后笑,嘴里却嘟哝着什么。他听清楚了,却是在骂他,他还想去打,一扑什么也没有了。自己就啊地醒了,醒了鸡都叫了,姚三家一只公鸡叫一下,整个寨子里的鸡都跟着叫。娄和友感觉冷,头上却全是汗,一直地往脸上淌,他就随便呼啦一把。屋子里有点粉明儿了,他看了看草垫子上蜷缩的几个哥们儿,心里才安稳了一些。

    娄和友还是接着推牌九,今儿个却没有那种好运气。开始就坐庄,全是输。后来钱少了,坐不起庄,他就打闲家,闲家也是输,不管牌好牌歹,就是输。他心里急,又气又恼,下注也越来越大,想一下就翻本回来。不到晌午,钱已给输得差不多了。到后来,他就没有感觉一样,下注起牌,再下注起牌,最后竟只抓了一毛钱下注。人家看了都是笑,说:“你输光了,没有本钱了,别玩了!”他“好”了一声,站起来就走了,那一毛钱也没有拿。有人喊:“你的钱!你的钱!”他也没有听见似的,只是走。他走出门了,大太阳底下,他眼刺得睁不开,就感觉眼前黑。他就靠着墙根蹲下来,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儿,然后他就猛地起来,眼前又是一黑,就想晕倒。他强撑着,只是想回家,就撑着身子往家走。走过姚明礼宅子时,一头驴突然“恩——哦——恩——哦——”地叫,他吓了一跳,心里一惊,浑身就出了汗。他刚静下来,转身要走,一条狗就“呜呜”地窜了上来,他又是一惊。那狗却不是咬他,直奔远处另一条狗去了。两条狗就在一起撒欢儿,腾起一片的土,它们却就是互相鼻子对着鼻子闻对方。娄和友看得出神,脸上就是笑样儿。“娄和友,恁娘里个瘪!你咋在这哩?”他转身看,是卖豆腐的娄老六,娄和友就冲着他笑笑。娄老六说:“恁娘里个瘪!谁跟你笑哩!恁女人生了,夜儿个喊的哭的没有个人腔,你咋还在这看狗尻瘪呢?”娄和友听他说自己女人生了,就跟着他往回走。

    娄和友走进家就急冲冲地往屋子里闯,还高兴地问:“他娘!他娘!是娃儿还是妮儿?”邻居婶子看见他慌慌地往屋子里跑,还没有来得及叫住他,他已经闯进屋子了。就听“啊”地一声,吓得这个老婆子手里端的一盆热水都摔在地上,她也就不管盆子叮咣地跑到一边,撒腿也是慌地往屋子里跑。老婆子进了屋,就傻了眼,喊了一声:“天神!”差一点就晕倒了。她又定神看了,可不是!娄和友媳妇就挂在屋梁上,舌头伸着,都硬了。娄和友就是傻站着,张着大嘴,好像还是那个啊没有啊完。

    娄和友从此就疯了,一个庄子就跑不下他,嚷嚷着:“我的娃啊!我的娃啊!”庄子里的人都议论,这是什么事儿呀?这是什么事儿呀?只有那老婆子说的明白,前后也就那老婆子知道的清楚。那天娄和友两口子吵架她听见了,她以为两口子吵架本来也家常便饭似的,也没有在意。后来见娄和友拎着个观音像走了,那女人还是叫,哭呀喊呀的。她还以为女人就是这样,哭喊一会儿就没有事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谁曾想,她哭喊个没完没了,她一想:娄和友媳妇挺着个大肚子,快该生了,别哭出了什么事。她就急慌慌地往娄和友家走,还喊着:“他嫂子,他嫂子!你可别这么子哭呀!这对身子骨不好,你不心疼你自个儿,也得心疼你肚子里的孩子!”她进了屋,可真吓了一跳,一看那媳妇蜷在地上,身边一摊的血。心说:“坏了,她是不是动了胎气了!”就忙地去扶那媳妇,让她躺在了床上。可那媳妇就是喊:“我要死了!要死了!疼死我了!我不活了!”老婆子帮她收拾了一下,就隔了院墙喊:“老头子,老头子!快去找娄和友!这个不懂事的孩子,他媳妇要生了,他都不知道!”她听见老头子“哦”地答应了一声,就回来帮娄和友媳妇生孩子。她给那媳妇说话,让她忍着,说着宽心的话。但是也没有用,那媳妇只是说疼得她要死了。她也看见血流了很多,自己也没有办法,就想起了庄子里接生的娄四奶奶。她就慌地往外跑,在门口正好看见娄四奶奶的一个邻居小孩娃子路过,忙喊:“毛儿,快叫四奶奶来!恁婶子快生孩子了!”那小孩娃子问:“怎么生孩子?”他也想进去看。老婆子忙拦了他说:“快去!明儿个恁和友叔得了个儿子,让他给你买糖吃!”小娃子一听有糖吃,就飞地跑了,还喊着:“四奶,生孩子了!四奶,生孩子了!”

    那老婆子说:“他大整个庄子找遍了,也没有找着娄和友!天杀的,谁知道他又去赌博了。他媳妇生孩子了,他也没有在家守着。”她说着这些话,眼泪就噗噗地往外流,她就只是用袖子擦了擦,还是接着说。她们折腾了大半夜,直到鸡快叫头遍了,娄和友媳妇才把孩子生出来。那孩子生出来,只是哦地一声叫,声音儿听了底气就不足。但是,总算孩子生出来了,又是一个带把儿的,她和接生的四奶奶都松了一口气。娄和友媳妇看着是个小子,也高兴地脸上挂着笑。谁知道,没有多长时间,那孩子气儿就弱了。四奶奶赶快去抢救那孩子,又是按肚子,又是捏嘴巴。可还是没有用,眼睁睁地看着那孩子就没气了。娄和友媳妇挣扎着,哭着喊着:“我的娃!我的娃!”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一会儿就晕了过去。四奶奶把那孩子裹巴裹巴就放在一边,说:“得扔了!”邻居老婆子就是喊:“他嫂子,他嫂子!”四奶奶说:“你掐她人中!”她掐着那媳妇人中,又喊了一会儿,总算醒了!娄和友媳妇醒来就要儿子。四奶奶说:“孩子不行了,还是别看了!”她哪听这个,挣扎着要儿子。邻居婶子不忍心,就拿来哪个包裹给她。她看着就是流泪,呜呜地哭!四奶奶拉出那婆子,说:“你看着她,别想不开!我明儿个还得去张村接生,我算的也就是这两天,我得走了!”说着,就走了。那老婆子就回来一直陪着娄和友媳妇,劝她想开点,只要大人好好的,明儿个再生一个。那媳妇只是不说话,就是看着那孩子,默默地流眼泪。天明了,老头子来喊她,让她回家住饭,她就让老头子留下看着那媳妇,自己回去了!她给娄和友媳妇端来饭,她也不吃。到半晌午了,那媳妇说话了,说她想开了,又给那婶子说不用担心什么的。那老婆子看她样子也是像想开了,自己又想进茅房,就说她回去一趟,待会儿就回来。那老婆子在又家烧了一盆热水,想给那媳妇洗洗。她又和老头子说了一会儿话,说这娄和友也真是,女人生孩子了,他也没有在家,现在又有这个事情。她端了水正要走,就看见娄和友慌慌地回来了,她想先让他有个准备,可是她赶不上。谁知道,就让他给先撞上了,也不曾想到,那媳妇儿就上吊了。那老婆子擦着眼泪说:“命呀!这都是命!”

    娄和友疯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疯劲就小了,人却还是傻不拉几的。娄和友就是要饭活着,东庄讨点西庄要点。娄和友渐渐就老了,庄子里很多人都死了,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怎么变傻了,他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曾经不傻一样。他讨饭领回来过几个疯婆子,没有人记得清楚到底有几个。反正,安生日子过不了多久,那疯婆子也不跟他过了,就跑了。他一个人过不多久,又有了一个疯婆子和他一起过了,就再过几天烧火的日子。人们都纳闷,怎么他就遇着这么多疯老婆子呢?哪来这么多疯老婆子呢?人们就都纳闷。

    后来娄和友就死了。据说是最后一个疯老婆子下老鼠药,跟他开玩笑,就下他饭碗里了。他不知道,吃了饭就口吐白沫,在地上打滚,到最后腿一蹬死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疯老婆子也跑了,就没有人知道了,反正娄和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