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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是粉明,村子里的鸡还没有歇了叫,就听一声骂——
“恁姐里个瘪,你偷了俺的鸡!”
那骂就像锋利的刀子似的,就撕破的村子的静,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张着大嘴在骂。
老张头刚拾了几粒驴儿的挂了霜的屎蛋儿,就住了手,叹了口气,就站在那儿听是谁的声音。
卖豆腐的瞎锅儿也路过,看了老张头,说:“大爷,这谁家的鸡又给人偷了?”
“听声音,像是满玉家的!”
“哎!那媳妇子,那媳妇子!”瞎锅儿就摇了摇头,叹了气走了。
满玉家的厉害,在家就是说一不二的,把满玉给收拾的服服帖贴的,谁不知道她的那个刀子嘴。
就听她一声高过一声的骂:“日恁娘的,你偷了俺的鸡,去给恁娘捣弄呀?”
人们都听了这骂,都出来看,一个婆子就叹气地说:“哎,这小偷又恨人了!”
“大娘说的对了,种了麦,人闲呀!闲了就生歪点子了。”
是一个媳妇儿,说着也是骂那贼恨人呢!
“就得好好骂骂他,让他不得安生。”
又一个媳妇儿说。
她们还在说着,就见满玉媳妇吆喝着走了来,后面跟着一帮子的孩娃子,看热闹。
一个小闺女儿,就抬头看着满玉媳妇的嘴,望着她的骂。
满玉媳妇的嘴角就有米白的沫子,骂的时候,那沫子也是横飞的,她却是不知道。
那小闺女儿就想告诉她,但是看着她的专情的骂,竟是不忍打扰了般。
满玉媳妇骂的话,还真是过瘾,估计让那贼听了,也都不寒而栗了。她把那贼的祖上日弄了个遍儿,连着活着的或早已经死去的,都不放过,竟是或有或无的女儿孙女儿都连带上了。不知道,她怎么对着那贼的母系的亲人是那么的仇恨,竟都是去捣弄了。或许自己顾不上,又命了她的那鸡。由此听来,那被偷的鸡,该是只公鸡的,这也是在那骂里,细心者又搜集到的点儿的资料了。
满玉媳妇儿的骂,像个疯子一样,撒着脚丫子“噼里啪啦”地在整个村子里四处乱跑。那骂,到处乱钻的,连正在茅房的聋老头儿都有了感觉似的,突地“哗啦”一下,就舒坦了。有只老鼠就尖叫着“吱啦”的像触了电,慌慌地跑。一个婆子刚掀了蒸馍出屉,吓得差点儿就把那蒸馍给抖掉了。村子里有狗的叫,有驴的鸣,还有鸡们的不公的喊,娃子的哭。大清早的,村子就像炸了锅似的,人头涌动的,去看满玉媳妇的骂,是闲里很难得的一点而的闹热了。
满玉媳妇儿看了很多人的来,就是更有力的呐喊,像似个得着了呼应的政治家在演讲一般。她窃自地有点儿喜着罢,从没有感受过的感召力,在这一刻,让她感受到了。她竟像是站在了村头的戏台上一般,更是有了表演的天赋。她挥着手,在空里划了个有力的圈儿,然后就“啪”地拍在大腿上,骂声随之而起:“俺日恁祖宗八代,你偷俺家的鸡!”
人们就都是“嘿嘿”地笑,有个男人,抽着浓的烟“噗”地吐了出来。
另一个男人也是笑,说:“她咋日呢?”
其他人又都是笑了,哈哈哈,哈哈
满玉媳妇儿突然一跳多高,落地的时候跺着脚“啪”地罗袜生尘。她也不忘了再一拍腿,对着个空,仰着脸骂:“偷俺的鸡,去侍弄恁姐哩!”
人们是越聚越多了,那势头儿,震撼人心的。满玉媳妇就是个核心的领袖儿的,让多少人看着或许都眼红呢!她那姿态儿,不亚于那个唱大鼓书的瞎子李,比那牵着猴儿耍,卖糖豆儿针线儿的卖货的都吸引人,像唱大戏的一样。她却不化妆的,人们在台下看她,听着她的唱,都“嘻嘻”地指着说:“咦——她咋成了混天侯穆桂英了?”
那个说:“啊!她还会耍大刀么?”
另个却说:“哈哈,昨儿我还见着她呢!她咋说替父从军了呢?”
哈哈哈,哈哈
满玉媳妇真是在唱大戏呢!她感觉就如个角儿般,看着台下“哇哇”的人的潮水,都是脸上笑,都是指指点点,更是卖力地唱:
“刘大哥讲话”
然后又是:
“包龙图下陈州”
再是:
“小苍娃——”
她扮着各样的身份,咿咿呀呀地唱着,舞着蹈着,像个醉了的人,她就陶醉在自己得意的唱中。
突然,她喊了一句:
“姑奶奶的汗毛拔了,都比恁娘的腰粗哟——”
几个年轻人就在一起“嘻嘻”地笑,有人说:“真他妈的像开演唱会呢!”
那个说:“像逢会的时候,那些歌舞团那么热闹!”
就是人的笑,说:“歌舞团?嘻嘻!”
“那女人穿衣服没?”
“嘻嘻,你没看见吗?”
“人那么多,就看了人的后脑勺儿,哪看了那女人?”
“她们站在台子上跳着呢!”
“人太多”
他们的争吵得面红耳赤的,已经是没有和满玉媳妇沾着边儿了,且不理了他们的争吵罢。
但是,他们所说的,和这人山人海的情景儿,也相差不多呢!
满玉媳妇没有在台上,也胜似在台上了。她那肥嘟嘟的身子,并不见得能与那歌舞团的妞儿比,但是她的嘴是有能耐的,就吸引了很多的人。那些人,就是仰望着她,像似崇拜着天神,或是个救世的主儿。
人们都忘了吃食了,早炊的烟早已经息了,那造饭的人也慌忙地跑出来,仰望。他们也忘记了呼喊家人吃饭的,就加入了那观众的人潮中,也成了其中的一员了。锅里的饭也该凉了吧!
“妈——饭都凉了!俺大让我喊你吃饭!”一个小娃子看着满玉媳妇说。
那媳妇还是跺脚拍腿的骂,哪顾得上儿子的呼喊,她是在表演呢!
别人都以为这戏是该散场了,听了那娃子的叫,也都感觉了饥肠辘辘的,就依依地去吃饭了。有的就端了菜碗,拿着馍的,边走边啃着,又来了。
一个男人,委琐的,偷眼看着那骂街的媳妇儿,他就向那呼喊着他妈的娃子使了个眼色。那娃子跑来了,说:“大,俺妈不理我!”
那男人是满玉的,就拿出了个馍,掰了开,中间就夹了些酱豆儿,递给了儿子。他说:“去给恁妈送去!”
那娃子就把那馍送给了那媳妇儿,说:“妈,吃饭了!”
或许满玉媳妇也感觉着饿了吧,她随手接了那馍,先止了骂,大口地就咬了口馍,嚼着。她的腮帮子就是猛烈地碾动着,像是在倾轧着那馍儿。
突然的,整个村子就是很地静,就听了人们“吸溜、吸溜”的喝汤的声音“咯哧,咯哧”嚼馍儿的声音。偶尔,就听了人的笑,看着满玉媳妇儿气势汹汹地吃食的样子,都是笑。有个媳妇儿就说:“她还能吃下去呀?”
有人就接着说:“吃饱了,再骂才有底气!”
就又是笑。
突然,一声赛似惊雷,吓得众人惊慌失措。有的张着嘴,那汤就涎水似的流了出来;有的停了嚼的馍儿,口中就像给塞了团棉花儿;一个小闺女儿,就被只惊跳起来的鸡给吓哭了“哇哇”地哭;有只黑白相间的花猪,就“哼哼”着停了拱地儿,尾巴一撅就是一团雪
就见满玉媳妇儿边嚼着馍,一边还是骂,日捣日捣的,嘴里的馍渣子,就四处乱飞。
太阳已经是很高了,这个早饭人们吃得很慢,有的就忘了回家刷锅,谁家的猪就在圈里“嗷嗷”地叫。那吃过饭的碗也都给风吹干了,一只鸡见了那碗沿儿上有粒米的,啄了一下,忙地跑开,那米却还在。它绕了碗又走了一圈儿,见那碗的主人正看着满玉媳妇儿呢,就又是一啄,米还是剩着大半截儿。
吃罢了早饭,人们也并不走的,反正没有活儿,闲着也是闲着,就坐那儿看热闹。有人就说:“嫂子呀!你这骂个求理,人家又听不到?”
那媳妇儿说:“你管!”
有人就看了村长,说:“村长,把那高音喇叭打开吧,这样骂起来更能让那贼听到!”
村长说:“姐!就你会生歪点子,那是公家的财产,能乱让她拿去骂吗?”
“那村里的东西给人偷了,公家就不管吗?让她去骂,也是给贼敲敲警钟!”
又有人说:“这样也好哇!”
就听人喊:“嫂子,别在这骂了,这多累,用村里的高音喇叭吧!”
那媳妇眼里就生了光,笑着说:“你这小子还真能呢!”
村长就给几个人又拉又扯地,哄着开那喇叭了。
满玉媳妇也慌慌地跟了去。
“城门外三声炮响,如同雷振”
老人们听了那高音喇叭儿,都笑得眯了眼睛儿,说:“唱戏了,唱戏了,还是抬花轿呢!”有人就随着那戏“哼哼”着,有的也跟着唱。几个老人还没有过了戏的瘾,更好的戏就上来了“轰轰轰”是满玉媳妇的一阵吹,试着喇叭儿。
外面的人就都是笑,说:“这回媳妇的底气足呀!”
就听喇叭里说:“啊乡亲们咳同志们”
外面更是笑,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说:“她说啥儿呢?”
“你听嘛!”
就听喇叭里说:“恩啊”然后就是急促的呼吸的“轰轰”的声音,像似一阵风,在村子里吹。
又听有人小声说:“你说事儿呀!”
人们知道,那是村长的。
又听:“说啥事儿?”是满玉媳妇!
声音小,但是在那高音喇叭儿里,人们都听得真切。
哈哈哈,哈哈
村长说:“说正经事儿,就是谁偷了恁的鸡!”
“哦——
“俺日他祖宗八代,谁把俺的鸡给偷了?
“娘哎——
“满玉!你这个狗日里,鸡给人偷了,你还不知道么?
“村长咋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