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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谷杂粮之中,我对红苕情有独钟。
红苕,又名甘薯,适宜山地种植。因其耐活,对土地肥力要求不高,且富含淀粉,南方广有种植。在我的记忆里,种苕是很轻松的农活。农历二月,苕种下地之后,几场春雨,绿藤满地。暮春时节,趁春雨纷纷,割下肥嫩水灵的藤蔓,用剪刀将其剪成二至三寸长的枝条(每个枝条带二片叶子),拢成把,用稻草一系,挑到苕地上一插,算是完成了种苕的工作。苕藤很贱,插上地,十天半月不下雨,也能成活。
我生长在丘陵地区,由于家乡紧靠梁子湖之滨,田多地少,故而很少有吃苕的口福。小时候,我经常去姑祖母家。姑祖母的村子山地多,苕也就种得多。那时,姑祖母家里很穷,她很心疼我。每次去的时候,她总是搬一条木梯,拿着升子颤颤地爬上里屋的木板楼。第一次见此情景,我很好奇,跟在她后面,上了楼。见她从一只黑色的陶罐里装满一升白米,知道她是要做饭给我吃,我就吵着要吃苕。当然是因为苕很甜,吃得少,想解馋的缘故。村里的小朋友知道后,很是奇怪,问我为什么不吃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却偏要吃苕?我说,在家里餐餐吃的是米饭,他们听后很是羡慕。姑祖母拗不过我,只好煮苕。后来我才知道,陶罐里的米,姑祖母一家平时是舍不得吃的,要等到来了贵客或是过年才舍得吃。此后,只要去姑祖母家,母亲总是让我带一点米去。每每这时,姑祖母总是说:“你家也难,下次来,别让你妈挤牙缝了。”看到我吃苕的初衷不改,而且吃得津津有味,姑祖母总是反复念叨:“我们虽然穷了一点,但好日子在后头。”当时,年纪尚小的我听了,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等我们兄弟几个饭钵儿长大后,我家开始闹粮荒了。姑祖母对母亲说:“到我们山地里去掏苕吧,说不定能补补肚子。”于是父亲让我利用星期天去掏苕。所谓掏苕,就是拿着小篾箩,用锄头去人家挖完的苕地里去碰碰运气。运气好,一天能掏满一箩苕。因为一蔸苕,少则四五个,多则上十个。挖苕的人不细心,有的没有挖出,有的拦腰挖断,还有半截埋在土里,至于那些拇指大的小苕,挖苕的人不屑一顾,干脆留在地里。掏苕要有经验。开始,满地里到处跑,十有八九,劳而无获。时间一长,也就摸出了一点门道。一是要找苕蔸。有苕蔸才有目标,才可能掏到苕。二是要眼尖,会识土。泡土藏苕的机会不多,倒是结土常常给你带来惊喜。三是哪儿有鸟啄,哪儿必定有苕。说起来,靠鸟儿指引掏到苕令人惭愧,毕竟是鸟嘴夺食啊。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因为有了苕,我家才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那散发着泥土芳香的红苕,在今天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的眼里也许微不足道,但那时,在我看来,却是无比珍贵。吃着自己掏来的苕,我觉得特别香甜,也特别有味。
农村实行联产承包制后,我家的生活才滋润了起来。而姑祖母村里,顿顿吃米饭,再也不是奢望。可惜姑祖母没有赶上好日子,她是分田到户的头一年去世的。如今,农村的生活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要是姑祖母健在的话,不知她有多高兴。
春种秋收,又是一年红苕熟,又闻红苕香。人到中年,岁月无情,但我爱红苕的情结依然如故。每每吃着红苕,我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伴随红苕成长的岁月。在这些岁月里,我找到了劳动的乐趣,懂得了劳动弥足珍贵。耳畔也会常常萦绕姑祖母念叨的那句话--“好日子在后头”直到今天,我才明白这句朴素的话语,包含着多么深刻的人生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