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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斯凯 我一直想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单车,一直想,然而十七年过去了,却是什么也没有。应该是留下了点什么的,到底是什么呢?偶尔站在冷瑟的阳台,让冷瑟的秋风凉了我呼出的烟雾,刚凝结的浮思,就被呼啸汹涌的风带走了,咻咻的,像车轮辗过的声音。 十七岁单车,就这样孤单的辗过我的青春。 梧桐叶纷纷扬扬的在半空中扭动,翻卷,旋转,绽放生命最后一刻的精彩。一片叶落在我的肩头,当它倾斜的时候,叶梗轻轻的打击我的腮帮,像一个仁慈的耳光,充满了温和的斥责,然后,在我还来不及拉住他的手,就迅速坠落。 伊桢蹲下去,粉红色的裙优美的开成一朵牡丹。她拾起一片叶,说如果是花,那该多美啊。 我呵呵的笑,你喜欢花凋? 她睊睊的看着我,透润的瞳里静静的流淌着不安与逡巡,睫毛温柔的弯曲,向我延伸过来,刺到我的眼里,我不自觉的泪。为什么睫毛长的人,总是让人流泪? 为什么,流泪的人是我,而不是他——远睆? 远睆太优秀了,优秀的人总是遭人妒嫉,但他们又一直只是傻傻的,让妒嫉他们的人忘记自己的孤单。 远睆也曾在这样的秋日,在这样壮硕的梧桐树下对我说,斯凯,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叫斯凯?架在他眼前厚厚的镜片闪烁着明亮的光,破碎而疲惫。风吹过,阳光随枝叶簌簌的摩挲簌簌的洒落金黄,破碎而疲惫,却折射希望。 因为你孤单。现在这棵树已经长这么大了,这么大了,你也快点长大吧。 在他伟岸的身形下,我找不到自己的影子。我一直在寻找自己的影子,找了十六年。 两年前的今天,它们还安然的悬在枝头。他还没有死,我把头深深的埋入伊桢的怀里,哽咽,恚恨的泪潮湿了伊桢的衣襟,也潮湿了我发黄的记忆。
2。伊桢 我看到这遍地的枯黄在风中挣扎,蓦然的想起了花葬,对死者的祭奠。叶子抽芽,深色,变大,再被风吹黄,坠落在苍凉的土地上,原来生命是这么简单,几乎不曾有过任何的婉约,一切是那样的平淡,来了,又去了。 斯凯现在在哭,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这么脆弱。他在哭,很小声的,他从来没有歇斯底里过,这是他的倔强,一直都是。 记得远睆第一次告诉我他有个弟弟叫斯凯,我就觉得很奇怪,怎么这兄弟俩的名字都这么怪。我猜了好久,我想可能是远睆自己帮改的吧,他一个人含辛茹苦了十六年,一直在给弟弟寻找一个依靠,一直默默的承受所有的栉风沐雨,他是一个踏实桢干的人,也是一个孤单的人。 斯凯从来只叫他远睆。 斯凯首次看到我的时候,他的发凌乱,衣着也不整,像一个野孩子。他的脸是僵的,眼睛被头发挡住,但我隐约感觉到有两道充满敌意的锐利目光射向我。他是一个颓废衰败让人心疼的孩子。 我对远睆说我能教好斯凯。 实际上我没有把握,对斯凯我一无所知。那天天空的浓云压抑得让人窒息,斯凯很礼貌的对我笑一下,很礼貌的把门轻轻的合上,下楼去了。 他关上了一扇门,在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 他下楼不久,天空飘起了雨,雨点一颗一颗散乱的砸在窗上,像一声一声彷徨的呐喊。我觉得冷,不知道是因为窗外的雨,还是因为斯凯的笑。 远睆叹了口气,叹出了数不尽的无奈。 他是这样的,别在意。是我不够好吧,没教好这个弟弟,他或许的确需要一个可以亲近他的人。 远睆热切的目光让我手足无措,对于仅比我小三岁的孩子,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某个方面给予他最大的帮助,而在另外一些方面,我的立场终究不够坚定,像个孩子。 亲近?我到底应该怎样定义? 我向来惯于了麻木,只有远睆用他的真诚稳重与勤奋打动了我。我们每天在校图书馆的巧遇让我对这个好学的人产生强烈的好感。他跟我太接近了,他正在准备保研事宜,而我正以优异的成绩获得学校最高奖学金,我用其中的一部分买了一部单车,只是为了送给远睆,每天不停的为学业为工作为这简陋的家奔波,他太累了。 远睆常常对我说,天空离我们其实很近的。他把手指张开移到我的眼睛上方说看吧,很轻易我们就可以抓住飞速流动的白云,就像抓住我们的幸福。 我照着远睆的话试过好几次,可是云朵都从我的指缝间溜走了。我始终抓不住,抓不住远睆给予我的幸福。
3。斯凯 很小的时候,远睆经常以一个长者的身份严厉要求我做好每一样事情,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照做的,出于一个孩子心目中对权威的恐惧,以及一个孩子力量的单薄。但每次远睆不在的时候,我都会把收音机从他的箱子里翻出来,接上电源,那个收音机是很老旧的,插线的铜丝有很多地方裸露在老化的橡胶外面。我被电过很多次,也弄坏了很多磁带,远睆不止一次狠狠的骂过我,可我仍是一如既往的重复着。 磁带里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英文,但我喜欢磁带里传出那成熟女性温柔的嗓音,我喜欢那种嗓音萦绕耳畔时曼妙的感觉。甚至有时,我只是为了听到人声,仅仅是人声而已。 远睆从来没有打过我,尽管在那个时候买一盒英文磁带的钱足够我和他两个人吃上近三天。可是却有一种类似于恨的东西慢慢在我心底萌生。 我开始排斥远睆,甚至所有的人。 我习惯于独自行走在茫茫雨里,不打伞,任雨水灌满我的眼眶,我模糊的看这个世界,看这个模糊的世界。不论是什么季节我都不会生病,因为冰冷的雨可以把我彻头彻尾的弄湿,这让我有一种被冰封的快感,至少在解冻以前,它带给我片刻的诡异的温暖。 有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不停的问远睆,问了十六年。 远睆,为什么我们没有爸爸妈妈? 远睆,你为什么总是回避我? 远睆,有我这样一个弟弟你痛么? 远睆,你累么? 十六岁的那个春天,在荼靡的春花中,我见到了伊桢,一个美丽的女子,长长的流水般的头发,白皙的皮肤,有着和远睆同样充满智慧的瞳。远睆对我说,斯凯,你的成绩不好,她是你的家庭教师。我看见架在远睆眼前的镜片闪动,是破碎而疲惫的。 伊桢的睫毛太长了,长得让人流泪。 伊桢安详的看着我,这种安详让我魂飞魄散。我讨厌她,可我还是笑了,是因为远睆吗?我走到霏霏冷雨里,这里能让我平静。 远睆说,天空离我们其实是很近的。 是,很近的,我可以感觉到它流的泪,那足够将灵魂冻结的温度。
4。伊桢 我和斯凯坐在阳台的椅上,凄红的太阳正一点一点的沉到山的背后,夜色一寸一寸的从天边慢慢侵蚀过来。 斯凯把手遮在我的眼前,说天空离我们其实是很近的。他扬脸望天,惨淡的云渐渐的被夜揉成一团漂浮的灰色,他的眼冰冷而惆怅。 我知道他根本不恨远睆,也不恨我,他只是忧伤。 他只是孤单。 如果只用数学公式去换算他的孤单,那将得不到一个精确的值。他是模糊的,就像那个下午,在我和远睆的身后,他远远的举起一只手站着,渐渐模糊了。 那个下午,阳光明媚,湿润的风吹动树叶沙沙的响,斯凯的头发长而凌乱,在风里飞翔,错乱的纠结,没有方向,没有未来。远睆脚下的单车咻咻的向前前进,载着我。远睆没有向后看,他不知道,他的身后,远远的伫立着比他魁梧的身形要瘦弱许多的弟弟。 远睆坐得直直的,替我挡住了耀眼的阳光,仿佛也挡住了斯凯,他在黑暗中变得恍惚。 远睆说我相信我的弟弟比我要优秀,他很聪明,只是他为自己关上了一扇门。 远睆说为了弟弟的成长我甘愿殒身不恤。 远睆自信的笑着,笑声里却弥漫着忧伤。他还没弄明白,斯凯要的不是教科书上的理论,不是的。 我曾经以为斯凯会避开我,可是他没有。和我一起坐在书桌前面的时候,他只是沉默。他的手指会不停的颤抖,似乎想抓住些什么。每次他透过发的罅隙看我的时候,眼里总有一中纠缠不清的暧昧,他的手会有一个寂寞而隐忍的手势,像一个被封印千年的咒被解开,渐渐苏醒。 斯凯让我感到不安,但当我和远睆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远睆凌乱的发,纠缠不清的暧昧的目光和他寂寞隐忍的手势。 斯凯与我和远睆不同,他是一个需要人爱的孩子,他是一个能够让人爱的孩子。
5。斯凯 伊桢来了以后,总是带给我一种深邃的宁静,她端坐的姿态,就像那些断电的午夜广场上伫立的圣母肖像一样高洁。有时候我觉得有一种压抑在摧残我的意志,那种蒙胧的感觉毫无来由的放肆的盘踞在我心里,不断膨胀,挤压着一直固守在那块的虚空。 我开始在学校的拳击馆里训练。这个私立的学校,拳击馆里通常都是空空荡荡的,偶尔一两个人相互搏击时手套会发出嘶嘶的声音。 我不戴手套,以血肉去猛烈的撞击沙袋。笨重的沙袋在拙劣的晃来晃去,如同我拙劣的宣泄。沙袋凹陷的地方时常会残留几丝暗红的血,我倒在地上,可以听到胸腔里激越而沉闷的心跳。 伊桢每次帮我包扎伤口的时候,凄清的面容总是浮动着一波一波的怜惜。 伊桢说锻炼一下也好,多和其他人接触。 我并不打算让什么人伪善的靠近我,我只是希望伊桢能替我包扎,包扎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裂开的伤口。 每次看到远睆用单车载着伊桢渐渐远去,淡出我的视线,我的手就会有血渗出来,浸红紧绷的纱布,可是,伊桢那时已经坐在了单车的后架上。 我的发模糊我的眼。 我举起一只手。 我看不到伊桢是否为我动容。 我也想拥有一辆单车,我可以踩着踏板,载着伊桢和那些梧桐叶随风摇曳的时光,找到一个固定的方向。 然而,在每个有风的夜晚,我只能蹲在墙角,看到自己的影子缩成一团。我只能是蹲在墙角,才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影子。 十六岁的那个夏天,梧桐树油绿光鲜。
6。伊桢 斯凯失踪了。学校的老师说斯凯已经好几天没去上学了。在那些老师说这话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们眼里的轻蔑和庆幸。 远睆焦急的四处寻访,他说斯凯就快要考试了,明年就要高三了。他说斯凯总是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前途。他抱怨斯凯为什么不能和他一样。 那一刻,我竟莫名的厌恶起眼前的远睆,也只是那一刻,我想如果斯凯也能有一辆单车该多好。 坐在斯凯背后的人,又会是谁呢? 我的心绪开始变得杌陧。常常一闭上眼睛,我就会看到那个喜欢低着头慢慢的嚼着威化饼的孩子,那些长长的凌乱的头发,那双瘦削无力的手。 斯凯的绷带还挂在阳台的晾衣架上,风一吹,我就可以看到上面的血在半空中流淌。 房子下面,梧桐树的叶子已经很密实了,周围寂寂,魅魅魉魉的夜让所有的怵惕和颤栗都纷至沓来。我看到梧桐叶纷飞的样子。 那个夏天很酷热,我的手心沁出了汗,可是我却不停的打冷战。 天空很低,很低
7。伊桢 是远睆用单车载着我到医院门口的。他踩得很急,好几次我们都差点发生意外,但我仍然希望能再快一点,哪怕是快一点点。 在远睆的身后,我发现我揽住他坚实的腰腹的手臂不像以前那么紧了,它们变得松弛。我的身体开始后倾,与远睆有一段仿佛缥缈的距离。远睆察觉到了吗?他正风急火燎的赶路。 我的耳边有什么咻咻的响着,是风么?还是单车轮子转动的声音? 斯凯在二楼。过道上有很浓的福尔马林刺鼻的味道,像死亡的气息,这是我在认识斯凯后第一次闻到这种凛冽的气味。 远睆从始至终一直都沉默着,他对斯凯的话总是很少,相依为命快十七年,或许已经是茶冷言尽了。 斯凯拉住我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伤口还在滴着血,我想帮他包扎,可他只是死死的拉住我。 斯凯的力气突然间变得好大。 我对远睆说,你先回去吧。 远睆的眼镜片闪动着犹豫,许久。在他要离开的时候,他对我说,不要把我对你说的话告诉他,我不想让他自责,他是一个善良敏感的孩子,我知道他孤单,但他终究是要长大的。 病房里静极了,隐约荡漫着诡异的气氛。斯凯头上缠着绷带,头发无力的垂下来。他的眼里噙着从未有过的勇敢,干裂的唇让我有被撕裂的疼痛,却又一点不痛。 不要离开我,他说。他手背上的血流到我的指上,冰冷而暧昧。 窗外的树影掉落进来,和凝固的空气混淆,纠缠。 我走到窗前,看到远睆骑着单车消失在茫茫人海,而我没有坐在单车的后架上。 床上的斯凯,这个从一出生就和鲜血结下了不解之缘的孩子,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呢?
8。斯凯 远睆这样的沉默,和他那个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感情色彩,我甚至猜不到他是否对我产生了怀疑。远睆从过去就是那样莫测高深,他深邃而空洞的眸,就像一口古井,藏着多少年的故事。他从来都没有将那些故事倾倒给我一滴,关于我们的父母,关于他,关于我,关于伊桢。 他像植在家前的那棵梧桐树,高大、伟岸、不动声色。我在他的蔽护下平静懵懂的走完了十六年,他的蔽护太完美,让我不受一丝上海。可他的蔽护也太压抑,我深陷其中找不到方向,终于被压得支离破碎。我只想放肆一次。 我说,我想要一辆单车。 我知道这是一个无理的要求。虽然家里的生活拮据,可他从不曾在衣食上在学费上让我寒素过,但我知道,这个突兀的要求必定会打乱我们十六年多以来保持的惯有的平衡。 我是自私的,为了伊桢,我自私的跑出去打工。 我终究是不善于与人相处,工地上那些民工的粗俗与尖酸刻薄的辱骂让我怒不可竭,我想将他们撕碎,可势单力薄的我终于只能倒在地上看秋日的风洞穿梧桐树浓密的叶。 咻咻的,像车轮辗过的声音。 秋日的第一天,恍惚中我听到秋风缒绻着我忧伤的梦。 此刻的伊桢,依然如昔的高洁,远睆与她的确是最相配的。 伊桢的睫毛那么长,那么长,长到刺伤人的眼。她应该有很多温暖的时光,才滋养出这样美丽而残酷的睫毛。 不要离开我。 伊桢直视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她并非刻意的亲近,我一直是个固执的孩子。 我喜欢你,伊桢。 我拉她,她顺势倒了下来。我清晰的嗅到了伊桢的呼吸,温柔,轻淡。 伊桢没有拒绝我的吻。我以为我会用力的撕咬,像一只兽,可是我没有,我孤单,但我更爱伊桢。 伊桢说她有一种负罪感。对于远睆,我们都应该负罪。我欠远睆太多了,从小到大一直都是。
我只想放肆一次。 远睆把手指张开移到我的眼睛上面,说天空离我们其实是很近的,我可以很轻易的抓住流云。 在远睆的指下,我只看到一块一块庞大的阴影。
9。伊桢 远睆在动身前曾经告诉我那是个很荒芜的地方,可是却有一部分人还留在那里。在那个秋雨肆虐的地方,远睆最后一次打过电话同我说他想有一天我们三个人能快乐的在一起,聆听风的轻柔,鸟的鸣啭,和梧桐的叶子生长开花的声音。 远睆说天空离我们是很近的。 有时候,我抬头看天,空中的云会凝成远睆刚毅的脸,很近,很近。 那个秋天的夜晚,远睆独自离开,竟成了我们的永别。他消失在茫茫人海的时候,我没有坐在他的后架上。 我喜欢上了斯凯。这个比我小三岁,孤单无助的孩子。我没有拒绝他的吻。斯凯将他干涩的唇印在我的唇上,有着磅礴的沦陷感。沦陷了我和他。我知道这件事就发生在远睆刚下楼的一刻,我知道这样做对不起远睆,但我更不愿对不起我自己。我不能欺骗我自己,我也不能欺骗远睆。 远睆离开的那一夜,正是他踏上去受水灾围困的山区考察的那夜。 我战战兢兢的在电话里对远睆说,我喜欢斯凯。 他笑,我也喜欢啊。 我静默了好久,或许他也渐渐明白了。在我还没有把勇气一点一点积聚到足够大时,他说,为什么? 因为他和你不一样,也我也不一样,他需要人爱,他能够让人去爱。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爱上斯凯,他只是个孩子,但我却这样决绝的向远睆阐述我牵强附会的理由。 远睆没有做声,很久以后,他关掉了电话。 几天以后,斯凯收到了远睆托人送来的单车,又一天以后,远睆死于山体滑坡。 有的时候,我总觉得是自己害了远睆,因为和他一起去实地考察的人说,远睆在作业的时候,一直都是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样子。
10。斯凯 在我出院的那天,我收到远睆托人送来的一辆变速单车,同时还有一张贺卡,上面用刚劲有力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 翻了日历,我才知道那天的确是我的生日,十七岁生日。十七年了,印象里我从来没有过过生日,连我自己都渐渐的淡忘了日期。那天有泠泠的风,很清爽,是秋天的风。 下午三点的时候,家前的梧桐树落下了秋日的第一片叶。 第二天我和伊桢赶到医院的时候,远睆已经被医生们推出了手术室,他面色安详的躺在那里,眉宇平和的舒展开,眼睛闭着。我欣喜若狂。远睆!远睆!我大声的叫着,喊声在空荡荡的医院长廊里回荡,幽远若即若离,仿佛在两个世界之间徘徊。 伊桢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看到她长长的卷曲的睫毛,它刺伤了我的眼。 远睆的面容在我的泪眼婆娑中渐渐的蒙胧,如同每次我站在雨里仰望天空的时候那样的模糊,只是,这一次,我轻轻的叫了一声。 远睆。 哥——
11。伊桢 那天是我认识了斯凯以后第二次嗅到了福尔马林让人绝望疼痛的气味。两次的间隔是那么短。 远睆被医生宣布抢救无效死亡的时候,斯凯仍然欣喜的摇着远睆坚实的肩膀大声的唤着远睆,斯凯仍倔强的相信远睆没有死,他拼命的摇,撕心裂肺的喊,可是远睆再也无法睁开眼了,他再也不会用宽大的手遮住天空对我说、,天空离我们其实是很近的。 斯凯终于哭出来了,他小声的抽泣,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这么脆弱的样子。我想抱住他,他推开了我,那一瞬,我清楚的听到他唤了一声“哥”很长很长的音,似乎是从胸腔里发出来,我听得到,远睆,你一定也听到了,是么? 后来,过了很久我才知道远睆这个名字是抓不住幸福的意思,而斯凯,是scar的谐音。 斯凯对我说,天空离我们其实是很近的,因为远睆正在上面微笑的看着我们。然后他就用他瘦削的指挡在我的眼前,穿过他指的缝隙,我看见天空出现一条狭长的裂痕,慢慢的被流云掩盖。 慢慢的,掩盖我们的伤痛。
12。斯凯 两年的时光在我和伊桢之间回绕着一点一点的消逝了,这个秋天,梧桐树的叶子纷纷扬扬的落下,逐渐的覆盖了所有伤痛的记忆。 伊桢问我,你还想不想知道关于你父母的事,远睆曾告诉过我,从一出生,你就与鲜血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将手背摊开,说看吧,我的手从来都没有流过什么血,你那纯粹是胡编滥造。 伊桢咯咯的笑着,说对呢,是胡编滥造来着。 既然是过去的事,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我将手横在眼前,剪一缕从枝桠间掉下来的阳光握在手心。 走吧,我说。 伊桢坐在单车的后架上,我使劲一蹬踏板,伊桢就高兴的在后面叫起来。 风撩起我的长发,咻咻咻咻十七岁单车,就这样辗来,载着伊桢,载着我的幸福,载着这漫天飞舞的梧桐落叶
2005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