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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洁尘的文字,我算得上一见钟情。然而这“一见钟情”发生的时间已经是今年的九月份——洁尘的书已经出了五六本了。据说有艳与寂,碎舞,私人版本,华丽转身和暗地妖娆。于是,又有些相见恨晚。
最初接触的是洁尘的散文,新流言体里和其他萧萧麦琪等八人的合本。城市心情里洁尘的文字有一种“行到水穷处,坐起看云天”的闲淡。“天津夏天的风是低低地拂过来,裹着腿,有力却还客气,那股凉意顺着脚跟一点一点地往上游走。”风拂人动的轮廓一点一点显露出来,活脱脱地成了一幅灵动的画。又说“成都的天常常是阴阴的,不厚,有清凉穿梭在空气中;有阳光的日子也绝不会嚣张,很有分寸。”于是云淡风轻的水墨画又泄了出来。这些幻化中的享受比实质的视觉更有趣和生动。
艳美和华丽的描述是在南方撩人里“在我的印象中,将精致和颓废演绎得最为地道的是两个香港女人,精致的张曼玉和颓废的梅艳芳。她们的身上,都有一种南国特有的潮湿,晦暗,汁水饱满的感觉,像南国雨中的让人定睛的景物鲜艳的,张扬的却又是宛转的,蕴藉的。”这是人和景的双重艳美,循着一种庄周梦蝶式的玄妙,融人于景,化景于人。
华丽转身和暗地妖娆是洁尘的两部影评集。这里的文字有叹息,有宛转,也有尖锐和刻薄。有张爱玲式刻骨铭心的深入,有杜拉斯的浓烈,也有王安忆的娓娓道来。
檀香似的北野武里,说东方暴力美学的代表人物北野武“他的片子跟他的长相是一回事,大面积的凶暴和小面积的温情。有典型的日本式的枯燥和深刻,杰出的,孤独的,坚硬的,重量级的。”把“片子”和“长相”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东西,幻化到如此融合如此亲密的地步,真有一种极端的深入。
洇里说“一个少妇,一种被克制的爱情,一种前世今生的感觉,王家卫说,这叫花样年华”短短的一行字,浓聚了九十分钟缠缠绵绵的电影画面,简单,但实在。洇里又说“张曼玉那一套一套美丽得让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旗袍,那一丝不乱的头发,那低声地饮泣;梁朝伟的讲究,隐忍,不倾诉,注视自己心爱女人时的那种深情端庄的眼神;苔藓,老墙,香烟,班驳的夜光,一叠厚厚的稿纸和一支老牌的清爽好用的钢笔——这一切让今天的人们觉得不安。我们因说不清的艳羡而不安,因为他们提醒了,很多东西,也许是被我们给败坏了。”我们究竟败坏了什么,洁尘说“肌肤之亲的第一步,就是男女之间走向厌倦的第一步。”
只爱陌生人里,对才子作家一类人的批驳必然让一些人恼羞成怒了,因为她点中了要害。“才子大都是些隐藏着短兵器的家伙,远远望着还是安全而迷人的,走近他,拥抱他,伺候他,他的匕首就要嗜血了。”
尖锐和刻薄在大嘴美人和厚嘴美人里发挥到极致。洁尘对古墓丽影劳拉的扮演者安吉丽娜朱莉不喜欢,她说“不觉得她有什么好,银幕上下都很嚣张,怪诞,我不喜欢,尤其不喜欢她的嘴,厚大得不近人情,还经常噘起照相,感觉上,那不是嘴,是病变的某个部位。”这种尖锐让人拍手,让人兴奋,觉得刺激。一笔画出其丑,几字描出其厌,淋漓尽致。
她的小说的风格,语言上趋于缓和,雅致,一字一字缓缓泻来,像沙漏漏下的沙,绝不急促也不停滞,很安分,很稳定。酒红冰蓝里,夏城南和何丹经历了荒唐和背叛的岁月,但他们没有狠毒和决断的故事。这中间,有的是悠远的伤感和绵长的无措。这中间,他们经历了冗长的十五年,从十八岁的青春正茂到三十三岁的青春灭亡。
口里淡淡的牙膏味。夹竹桃后的亲吻。腊梅香的冬天里彻夜的等待。校园风云人物叶笛声。准诗人野崖。任性的赵啦啦穿越了他们的青春和迷茫。
对于洁尘,也许萧萧的意志可以代表我的理想,她在评论酒红冰蓝时说“看完了酒红冰蓝,朋友问我喜欢夏城南,还是喜欢何丹,我说,我喜欢洁尘。”
是的,我喜欢暗地妖娆的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