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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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槛内外    人类树门造屋是为了保护自己,而这保护既是对自然的抗争也可视为对其的逃避。怯懦的幼童在外边受了惊吓或欺负就哭爹叫妈的往家里跑,跨过门槛遁入室内就会漫漫安定下来,这就是对房屋功能的最好诠释。

    人类是宇宙间最为矛盾的东西。室内方寸的安全并不能抵过室外大千世界的诱惑。人类跨入门槛在得到眼前的安宁的同时就失去了身后的多彩多姿和五色斑斓。所以幽闭室内的囚徒固然恨不得功夫上身破壁而出;就连安居室内的隐者高人也不能忍受四围之内的压抑和单调,要安窗置户,将阳光空气引进来,将鸟语花香引进来,将洁白的云朵和瓦蓝的天空引进来,将漫天星斗或一弯残月引进来。至于芸芸众生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生活,则更既是物质生存强迫下的选择,也是解除精神矛盾的需求。

    人类需要房屋(实际应该是family,不是house)正如船类需要港湾,鸟类需要巢穴。但鸟类终究要在长空飞翔,船类毕竟要与大海和风浪为伍。人类若毕生苟活安乐窝内,岂不失去了存在的本质和意义?所以即使是没有事业心的人,在本质上,在潜意识里也渴望到大自然中去探险,到社会的洪流中去搏击。没有跨出门槛欲念的人肯定是世间的另类,至少也是人间的别族。因此在我看来,踯躅街头的乞丐并不比俗务缠身羁留豪华厅室里的官僚难受;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则远比身陷囹圄的囚犯幸福。

    人们厌倦室内的方寸之地,因为它太狭小,太有限,太易把握。而对于阔大无边的自然界,人们永远充满着浓厚的兴趣。人的有形的肉体是有限的,有限得渺小而可怜;而无形的精神却无限,无限得伟大而可敬。所以雨果不无自豪得说:“世界上最大的是陆地,比陆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同样道理,人们对小家子气、小肚鸡肠、和浅薄无知者的鄙夷和厌恶,对大家风范、宽宏大量和学富五车、胸藏万象者的景仰也都缘于人的天性。

    一个自由的人厌倦了室内的平板,可以轻易地跨出门槛到外边的世界寻找生活的乐趣。这道门槛出入自由。可另一道门槛,人之一生只能进入一次,这次进入是无可回避的。这道门槛横陈在死亡之屋的门口。人们从黑暗中走来,来到这光华四射的人间,最后却不得不走回黑暗。而一旦迈过死亡之屋的门槛,便再也没有复出的可能。那里是永久的黑暗和沉寂。那里的一切和人性格格不入,可任何人最终都不得不向那里走去——这真是人类最大的遗憾,人生最大的无奈和悲哀。它是否会是一种象征:象征着整个人类,乃至整个生命界最终将重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