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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世间人们总是豆腐心里藏着一副刀子嘴,探照灯般的眼神在这小小的圈子里四处打转儿,圈越小这事儿越多。
—— 题记
楼下是个不大不小的园子,修剪整齐的灌木,围着些我叫不上来名的低矮植物,一些种得稀稀密密的月季花在阳光普照的日子里如潮水般泛滥起来。迎面是是躲在灌木深处的几钵花。我一直都好奇是谁家将阳台上的花搬到了楼下院子。每天下午下班,我的目光都会被它吸引过去。显然很久没人管了,植物的野性在阳光下暴露出来,恣意生长,有的枝伸得老长,扭着脖子依在矮树上;有的耷拉着眼神,瞅着地面横生的草。
不知道那是啥花儿,不知道啥时会开放。
这阵子挺忙,为了让自己满意,抱着工作上的资料直至深夜。隔壁楼,能瞧见的灯光全熄了,唯有我依然亮着。夜里的思绪挺顺畅。我像一根崭新的火柴,卖力地划着了,将每一株黑暗点燃,一朵朵小花就顺着我的手指开满了枝头。
那晚,正沉浸在这种撰写中。突然,楼下的防盗门呯地一声巨响,关上了。这片沉寂的黑暗倾刻间像块巨大的玻璃窗,哗 ----- 碎了。
紧接着,楼下传来女人特有的骂声,带着凄凉的哭腔
“你个老不要脸的,走了就不要回来 ——”
这声音如一把生冷的刀,将我的耳膜“嗖 ——”地划成四半,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一身鸡皮疙瘩。
迎到阳台的纱门前,很想知道出了什么事。显然,对面楼里许多户都如我一样被颤醒了。有些灯亮了,有些影在窗前晃。楼下的声音断断续续,声音越来越小,夹杂着更多哀怨的抽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渐渐地淡去。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很零乱。 一夜辗转,全让那巨响,那叫声闹的。
我不得不提早赶往公司,用零碎的时间收拾完昨晚没收尾的方案。
一天下来,很疲惫。按部就班地上车、下车,回到了小区。
整个小区被分成两片儿,每片儿约有十几栋楼,楼与楼之间的距离不算远,被密密的绿色覆盖着。大致是按单位来划分的。两片儿,就大致就是系统中的两大分枝。小区里都有活动中心之类的,全是公益的;加上那地处小区中心地带的圆形大花坛,就成了整个系统里离休或退休的老人们活动的地方。下棋、扑克、麻将、门球、阅报、跳舞、唠嗑这些事儿就填充着人们离开岗位后,空虚的心。
回家的路上,一抬眼全是认识的人。
无论谁都是简单的一句打招呼,我带着甜甜的微笑,点头,回应着我也不知道什么的句子。
人们总是一问一答:去哪儿呀?——出去! 刚下班?——对,刚下班。买菜呀?——嗯,买点菜。
等走过之后,我脑子里蹦出的只有一句话:真是废话。
不由地加快脚步。
今天挺凉快,是入秋以来最凉爽的一天。这时,风正在每楼间窜来窜去,撩得楼下一排樟树叶哗哗地响。楼栋下花坛的沿上,坐着我住的那单位元楼上楼下的阿姨们,她们约莫五、六十,先后退休了。从她们身边走过,点头微笑,阿姨好。如此甜美的声音打风里传到她们面前,回来的肯定是一句:茵茵下班了?!
我笑笑,走到防盗门前,掏出钥匙。
“老王家闹着呢可凶了,”
“就是,可不能让他得惩”
“哎,这年头”
这三句、两句的唠嗑稀稀拉拉地传到我耳里。门开了,原来妈早已回来。
进了屋,妈正在淘米。
我俯下身子换鞋。妈迎了上来
“你知道吗?楼下那王伯在外面找了一个女的,还是个临时工,带着一个孩子。”
“哦,”我应了一声,怪不得昨晚在吵。
“你王阿姨气死了,女儿也回来了”
“您都是在哪儿听的呀?”我挺烦这家家户户,婆婆妈妈的事儿。
“哎,她们都这么说呀,收发室的小张阿姨跟王伯是一个单位的,她说的”
“行了,行了,以后这种事儿,您少掺和。”我又累又烦,提着包进屋。
“我才没闲心管这儿事呢,她们讲我能不听吗?”
一关门,这絮絮叨叨的事儿,都隔离了。
躺在床上,外面的风越刮越大,家家户户在抢着收衣服,阳台的纱门声、窗户声、树叶声,渐渐远了。哦,原来是闷了这么久的天,该下场雨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已过七点。屋里黑漆漆的,帘子没拉,对面楼的灯光映进来,有些刺眼。
桌上的饭菜摆着,有张条。妈出去散步了。
我吃着饭,打开电脑。昨晚写的东西被调了出来,却没了头绪。想起了昨夜巨大的声响,想起了王伯。或者应该称之为叔叔?应该有五十多了,几许的白发不知何时爬上头顶。尤其是这样寡淡的日子的浸泡下,凡是这个年纪的人似乎都揣着平淡不多言,身体被每日无事的工作,千篇一律的生活催得微胖,都在微笑,都在不知所云地咧嘴微笑。
记起曾在一本书上瞧过这样的句子:夫妻也有上、中、下三品。书中的妻与夫调侃着这“夫妻”二字。
妻言:最下品当然是貌合神离,徒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一见面,好像冤家,无名火都起来了,把屋子弄得跟苦海似的。
夫问:既然这么辛苦,何必做夫妻?
妻答:不知道谁欠谁一笔情债?因果报应。
夫问:中品呢?
妻答:有实无名。得了心,得不了身。再怎么恩爱。都是荒郊野外的,不能“结庐在人境”说不苦嘛也很苦,看看别人家都是一灯如豆,形影不离地,自己却要独守凄风苦雨,也是很心酸,这心一酸,可不就动摇了。
夫应:是标准的“爱别离”束手无策。
妻言:若想化解,看是要心还是要身。要身比较难办,得拆人家的屋檐,祸富吉凶难预料;要心就单纯,永结无情游。
妻继续道:上品自然是名副其实。但大多的人都陷在中、下品之间,庸庸碌碌忙了一生,得着什么?成就了什么?都不敢问。反正锣鼓一收,戏就散场了。
合着书,窗外灯火星星点点。日子就像上笼的馒头,家家户户呵着热气儿,谁硬谁软,谁香谁酸,都捂在笼里了,怎能瞧得出。中国人骨子里还是传统的,为了孩子,为了父母,为了生活,为了面子,为了家,这情感上的事儿,就塞进那千年的井里吧,如何的喷涌,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
人们是按着一个固定的模子,一路套过来。
“就这么过吧!”
这是谁曾经一句话?清楚地在耳边拂过。但此时的确只有我一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就淡忘了此事。每天回来时,日头已消失在云深处,黛青色的幕垂下,整个小区静了下来。楼下的灯晕黄地照着,一扭头,灌木旁边谁家搁那儿的花已长出了花苞。将很长的枝压得弯了,细小的叶子,在暮色里变得深暗。
边瞧边拉开防盗门,迎面下来一人。我定神一瞧,是王伯。
“王伯好。”
“茵茵呀,这么晚才回来。辛苦呀!”他边说着边推门走了。
与以往不同的是,话音里落着几点畅快,那灯下的眼神也亮了许多。头发好像,局黑了。我乐了,直奔楼上。
吃饭的时候,我特意问着,王伯他们家怎么样了。
妈说着,正闹离婚呢。好多人都劝他,一大把年纪了,也快退休了,离什么。王阿姨每天愁眉苦脸。对了,有人给她出主意,让她去找王伯单位领导。是那收发室的小张说的。结果越闹越大。
我不吭声,扒着饭。哼,我心头哼了一声。真想笑。
在人们的议论中,王伯的事儿,以离婚收场。他将三居室的房子留了下来,带着别人说的“临时工”在外面租着房子。偶尔会在上班的路上看见他,虽然已入秋,但他脸上神彩奕奕,仿佛年轻了许多。王阿姨也退了,每日就加入了打发时间的日子中。
人们还是频频点头,问好。上班、下班、买菜,做饭。
我同样的速度经过小区的花坛,以差不多的时间抵达楼下。
这次,我看见了王阿姨,她属于老来瘦那种,白晳的面容,随便揪起的头发,带着深色的发夹。她正提着一个壶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茵茵,下班了。”
“是呀,王阿姨您这是?”
“哦,阳台封了,我就将花都搁在楼下了。很多日子没管,我来浇浇花。”她笑了笑。
“这是您家的花儿呀,我一直都在想是谁的呢!”我也附和着笑了。
那花儿开了,桃红色,我叫不上名子,但很灿烂。
几个月之后,一切都平静了。王阿姨的女儿生了个小子。她每天就抱着外孙在楼下逗乐,婴儿的哭声、笑声,打趣儿声,在楼下的园子穿梭。那些花儿更艳了,和着风里传来的声音,抖开大瓣大瓣的花。
如果生命是一朵待开的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它恣意开放吧。
我在阳台上站着,思绪仍徘徊。
耳边传来妈的声音:隔壁楼的许阿姨问你有没有男朋友,想给你介绍一个,内部的,
“烦不烦?——”我大喊一声。楼下的人朝我望来,那些花仰着脸儿冲着我笑。
(完) 2001/8/25黄昏18:17完稿于常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