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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窗前写字。窗帘是淡黄和灰交织而成,上面有很多太阳花,桔黄和紫红,花瓣不规则地伸展着,很长的杆子,竖下来,好像高楼上挂下来定位的吊垂,没有叶子。简单而清爽。热烈但不放肆。拉开窗帘,窗架是两面的钢杆,冰冷的温度。窗户开着,几缕微风吹进来,有丝丝凉意。觉着风就是云,铺层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心境造物,有位友人说过——我今天却是看到了的。抬头看天,上面也有云朵,飘来浮去。因为遥远感受踏实。不似迎面吹来的灰云,时刻会带来一场雨。淋湿衣服,也淋湿心境。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我们以每天最低的温度衡量我们的衣服,热了我们可以脱它,在路途中。我给自己备了很多的衣服。时刻要去穿它。有一件衣服不是用来保暖的,是一袭紫色的套裙,上面是还要淡还要淡的紫色樱花,隔着很远的距离后出现了一朵,我很喜欢。他对我说我很适合这种颜色。经常做一个梦,远方有群山,很蓝的天空,好像有云,左边是湖,湖面有一艘小小的船,船首和船尾都尖尖地翘起。右面是大片大片的绿,仿佛从山里绵延出来,漾了一地,中间每隔一段绿还要深些,那是树——不完整的,由上而下把树劈了个纵切面,年轮成了很多竖下来深深浅浅的直线。清秀明晰得好比一幅画,呈现在我眼前,一眨眼又不见了。
我坐在窗前想把它画下来。看中了一个商店里的绘图本,封面坐着一个戴帽子的女郎,夸张的织毛衣动作。还有一本是渔夫和长钓竿。
在学校的时候,听友人说去一条小河钓龙虾,那是最笨的动物,死死地贪恋上面的饵。我想存钱然后去买,虽然我画不好画。
画画和写字好像师出一门,字总也写不好,像一个幼稚的没有长大的孩子。没有锋的成熟。有一次锋对我说,如果想写好字就先选一种适合自己的字体,再拼命地练。我抬起眼睛看他,希望他也停下来看我,他仍埋头于手中的事。
真的,他说。
风从窗口吹过来。挟着他的言语。有丝暖暖的气息。窗前的书桌上放了一部电话,一只钟,两个中国结,也曾经想过装饰一下,但还是保持了简单,既然存不了华丽不如淡泊。钟是在一次演讲赛上的奖品,存到现在,闹铃的开关已经摔坏。有时候发现它还好好地在那里,然后开到七点钟的闹铃,第二天才知道时间调错了。
每天都在吃药,很小的药丸。医生说酌量吃,不需要了可以停止。放在嘴里觉得那是一条微笑着的鱼,很安详,并且幸福。那天锋和我一起出去玩,人很多,他紧紧地拉住我的手,手心里都是汗。我骂他,以后不要在这么热闹的时候找我逛街。
我不喜欢热闹——我对他吼。在人堆里寻找浪漫就像在迷宫里的城堡令人不可思议。他还是拉着我的手。
“人不多。只有我和你。那只是幻影。我们会是最后的乘客。车子开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那里有很细软的沙子和水,或者还有一片果园。”
锋有时天真得像个孩子。那是一张精致的脸,鲜明的轮廓。我不喜欢太过生活化的感情,他知道这些,所以不现实。
然后他直接回公司去,我搭公车回家。在乘车的路上,锋死了。
有一段低低的音乐从外面飘进来。很舒服的音乐。丝丝的抖颤。
我趴在桌上迷迷糊糊地听着睡着了。醒来后时针已指向11,慌忙站起来做饭,这是唯一必做的,当我把电饭锅插好后发觉自己忘了淘米。
又坐在窗前听那流水般倾泻的音乐。然后听到了一根弦撕扯的尖音,尤如车子紧急刹车。锋躺在那里,等我去抱他。那时候我坐在车上,看车窗外的景色。晚上睡觉,梦见坐在一艘巨大的船上,然后往下沉,深不见底的黑暗,液体流动的声音。醒来后,头皮发麻,就去洗头。洗头发成了习惯。
在聊天室里拼命找锋,最后找到了那个有着鲜明轮廓的男子,他说自己是刀锋一样的男子,我对他微笑。他让我感到瞬间的疼痛。
我告诉他,我要下线了。
又坐在窗前,流水般的音乐。很娴熟的技巧,拉完一断换一首再拉。我喜欢其中一首,尖的音,突然再拨高,又渐渐地低,又升到一个高度,空谷幽兰的清新。
锋笑言网上的再次相对是种缘份。我为你开了个小小的窗口,他在后面加了个问号。我又听到了刹车的声音。锋在征求见面。我说,好。
——明天下午一点。我等你。
哪里?
我沉默。
在哪里?
你知道的!
下了线。
我等你!
那天晚上没有吃药。我想抛弃它。突然它像极了能咧开嘴的罂粟,活生生将我毒死吞没。锋明天要来看我。梦见了那幅画,一样的树的纵切面和湖水,旁边添了两个紫色套裙的女子,束高头发,裙带在风中轻轻拂动。
第二天起床时阳光很好,我洗头发时在水里放些许法国香水。洗完后,搬了张凳子坐在阳光下,手里拿一本白小易的微型小说,这是锋喜欢的一个小说家。中午没吃饭就出门在小桥旁等他。小桥上有风拂过,吹得我和小桥都有些东倒西歪。听见锋说,我爱你。
他没有来。
我一直等到天黑。踱回家去。音乐又在耳旁晃动,好像流动的水和凝固的玻璃。二胡的声音。我不知道他坐在哪里,那是一块空地。
他是个乞者吗?
我身上有钱吗?
父母在家中等我,我看到了他们花白的发。他们说明天带我去医院,我淡淡地应了一声。锋在说,我爱你。
我跟随父母走到一个穿白衣的人跟前。她前胸的牌子上写着:神内学。我看着看着,觉得很奇怪。‘内’里面竟然包含一个‘人’字,我以前从来不曾发现过。把‘人’提出来,只剩下空荡荡的框架,仿佛一个未能挂衣裳的模特儿。我笑了,抬头看到一双忧郁的眸子。
往家走,流水般的音乐家,不能再熟悉的调子。乞者拖一条黑夹克,里面裹一件蛀虫的毛衣。手指灵活地起伏。我蹲下去,放几枚硬币,抬头时对上他的眼,我笑了。
流水般的音乐萦绕心头,心门动了一下。窗外有风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