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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可爱得要命的外语系女孩偶尔看了署名为张三四的文章,拍着小手叫绝,在一个百鸟归巢的黄昏,高兴地跑到六十年代建的中文系男生住的已经发了霉宿舍楼,尖着喉咙在传达室喊:“张三四,马上下来,不下来将是你的损失你的错是你混蛋。”
整个中文系玩世不恭的男生像没见过世面的乌龟突然一齐探出头,而张三四便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嘻嘻地笑着蹭蹭地从四楼跑下来,摸摸刚剃的光头,带着他一贯气定神闲的眼神和笑意
“本人张三四,那位mm叫?”
外语系女生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问:“你就是张三四?”
“我是张三四。”
“嘻嘻,久仰,久仰。”
“哈哈,不敢,不敢,”张三四又摸摸光头“你是你是”被称为中文系鬼才的张三四竟有些口舌。
“你不是说你二米零二八吗?”
“我是说两只手两只脚加起来。”
“你不是说你二十只手脚。”
“十只手指十只脚趾。”
“哈哈,有这样算的吗?”
“周恩来算的,他说中国的人民币只有18。88元”
之后的事就不用说,反正中文系的人都知道张三四的文章在外语系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其实,张三四并非姓张,张三四只是其笔名,当外语系女生刨根问底为什么叫张三四时,他说这是亲爱的舍友难兄难弟们给取的,他说他行事颠三倒四,说话不三不四,办事丢三落四,找女朋友挑三拣四,于是叫张三四,他又解释说名字只是狗屁没意义,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可供人诅咒或奉承的符号罢,叫张发财不见得就家财万贯,叫张乞丐不见得就流浪街头无家可归。因此他行事写文章每每有惊人之处,教科书说写人有外貌描写、语言描写、心理描写、动作描写,独他另辟跷径,诸如说他写人:他,百二年的老树,落光了叶,长满了根,吃力地挺着干瘪的枝干,春天来了,笑容满面;或是说,她像溪边的竹笋,嘴尖皮厚,肌肤倒是冰清玉洁,他是说她泼辣大胆倒不乏美丽善良。因而,看他的文章虽然吃力但必有所得,他说一群孩子在河里捉鱼,如果是在闹着玩,那叫快乐,如果为了填饱肚子,那叫凄凉。这使我想起居城的老爷,兴致勃勃地跑到天山或者黑龙江的穷山野岭搜奇探幽游山玩水,总觉得那里空气清新山清水秀景色宜人,总觉得那里的农民生活逍遥自在,真是世外桃源,如果活在那里肯定长命百岁,如果问起是否愿意长居此地,则摇头如拨浪鼓,算了,还是污染严重人群拥挤痨病流行的危险的都市生活方便。人类之所以进步,就在于不断地追求十全十美,偏偏天下少有十全十美的东西,因此人总会觉得人生总有缺憾。当然有些确实是无可奈何的,比如说身高、相貌,如果你觉得这是缺憾,那它就是缺憾,如果你觉得不是,那就不是。
张三四就有,只是它不觉得这是缺憾罢。他能说会道,能写会编,一字微向下剔的粗眉下有一双狡黠的眼睛,非常精灵,遇到师弟,眼睛总盛满盈盈的笑意,就是不出声,逼你非叫他不可。不过他个子只有马拉多纳的高度,不过只要他站在台上发表演说或者摇头晃脑在讲相声,众多的师弟师妹总会觉得他比马拉多纳更出色更像伟人。
学生会主席是爱才的人,听说中文系有此千载难逢的怪才,意欲招致麾下,怕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请不动,又拉了当秘书的既能说又漂亮的师姐去游说,无奈张三四比南阳诸葛亮还难请,无论软磨还是硬劝都不为所动,主席甚至破例应允他不用参加学生会的大小废话例会、费事集会,只负责宣传口号的编写和会刊的主编,张三四就是笑容可掬地推委。
主席急了,说:“学生会可唯有你一个得到如此优待,人家求我还没门呢。”张三四可不吃这一套,不卑不亢地说:“当然,中文系就我这样一个张三四,人家求我也没门。”主席只好拂袖而去。舍友担心他会遭主席暗算,他倒不在乎,他说他看不惯学生会空摆的架子。他又说自己命本犯贱,不是当官的料,不会左右逢源,口无遮拦,笔误连篇,入敏感的学生会生怕得罪更多莫名其妙的人,招来莫名其妙的麻烦,花费他莫名其妙的时间。
他不爱摆架子,也摆不出来,爱说在中文系够资格摆架子的话,他当第二没人敢当第一。这也许是他与学生会格格不入的原因之一。他和师弟师妹的称呼非常随便,做师弟的可以随意地称他猫三狗四,可以随意地拍他的光头靠他的胳膊,他主编的中文风采风靡全校,连广东其他高校的文学社都叹为观止,自认望尘莫及。俗话说老婆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文人的文章就像自己的孩子是自己的好,虽然拿文人与一群在校吃饱了撑着有空爬格子的人相提并论未免幼稚可笑,但这些自诩初生牛犊的人有不少已不知不觉地继承了文人的“优良”传统,也有些文人相轻的思想。而张三四却无,人家赞他的小说写得好,他不以为然,他说人家没水平没主见;人家说他的文章写得差,他高兴,连称人家有眼光有个性,当然忘不了向人家请教其不足之处。甚至像他这样文采飞扬的妙手,他竟能够移樽屈就,把自己写的论文让师弟来帮他修改,除了用孔子的老话“不耻下问”来概括以外,我想不出更恰当的话语形容他。
茫茫人海识此人的不多,芸芸众生有此朋友纯属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