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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大街上,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味道,如果香味能看见,那么悬浮在头顶上的一定是发香,它们袅袅挪挪地在空中飘摇;在人体四周游荡着的,则是头发以下部位所发散出来的体香。
每一种洗发水都有着或浓郁或清淡的香味,有的如玫瑰,有的如菊,有的如青草,有的则如桂花但永远定格在我心中的发香却是遥远的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体会到的香味。
那时侯的家乡在农历七月七有洗头的习惯,每年那一天,家家户户不管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也不管刮风下雨,都会端出盆、毛巾等搁在廊檐下,还有一种植物的叶子,黛绿色,叶形像只枯叶虫的脊背,小巧充满灵性。这些叶子是当时洗头的最天然的发精,至尽我都不知到它的名字叫什么,但那时方言里的谐音为“清戚柳”七月七的前一天,母亲会让我跟着一些小姐姐去中学的操场里摘那种植物的叶子。那些不算高大的树开着一种淡紫色的花,花盘比较大,形状有点像喇叭花,花蕊是那种温柔的嫩黄色,因此任谁都会一目了然地把它认出来。母亲说过,看见了它的花,就知道了它的叶子是要在洗头的时候派上用场的。于是眼神一接触紫色,我们便蜂拥而上,顶着烈日,一边采叶子,一边不停地用手背擦汗。浑身湿透了也不晓得去树阴下偷回懒吹吹风,直到把发红的竹篮用清新的叶子装满了才迈着依然轻巧的步子回家。
母亲把采来的叶子倒进一只大的木盆中,先用清水过一遍,然后换水,用两只手使劲揉搓着叶子,就像搓衣服一样。慢慢地,盆里的水开始有了颜色,是那种淡淡的绿,像稀释了的黄瓜汁。母亲把揉碎了的叶子用纱布包起来,绿汁如无数或粗或细的透明缎带从纱布包里滑溜下来,让眼睛有了一丝小小的悸动。用手去接了它,那种爽滑的感觉越发令人怜爱,小时侯嘴谗,看着汁水像蛋清一样的质地,粘粘稠稠的,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一个劲儿地问母亲,这水烧熟了可以吃吗。母亲回一句,洗头的东西能吃吗,还不毒死你这个小谗猫。就怕得连手都不敢去碰了。
家人轮流着洗头,每次最先洗的肯定是祖母。祖母稀稀拉拉的长发用一根已经没有光泽的银发簪挽着一个髻,当发簪掖下来,头发便“哗“地泄了下来。一种味道便钻进了鼻孔。问母亲这是什么味,母亲说,是头发的香味。原来头发也有香味,于是便牢牢记住了这种味。
母亲把祖母的发浸到汁水里,天哪,枯老的发丝如活了一样在水中游荡,一根一根清沥沥的发像是一个奇迹,干净明丽地在绿水中鲜活着。此时的发香清新如晨露般透明,水灵灵地滋润着周围的空气,怪不得人们要用复杂的工序来洗这个发。这是给发的一种最完美的洗礼呀。
轮到自己洗时,发香如利刃硬是钻进了心里,一辈子都有它的存在。
后来渐渐长大,才越来越明了祖母散开头发时的那种味是长期不洗发而飘出来的一种异味。记得祖母那会儿一年就只在七夕洗一次头,那种味就越发地浓郁了。可至今我仍固执地认为那是原始的发香,是不加任何香料的真正的发香。那种植物的叶香给了原始发香最恰到好处的点缀,香味袅袅挪挪,直沁心脾,令人在远离七夕的日子里也始终念着那淡淡的香,仿佛看到了那润滑的泛青的水像美丽的缎带一样流泻下来,融入眼帘,然后浑身清爽爽地滋润、洁净。身边的一切也透明如水,是真真切切地爽心悦目。
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用“青戚柳”的叶子洗发的习惯消失了。中学也已经不是原来的中学,长在那片土地上的清新的植物也已经尸骨无存了。也许所有的变化都跟越来越匆忙的生活有关,各种琳琅满目的洗发水充满着诱惑,它们随心所欲地散发着各色香味,热烈地在空中拥挤着,每时每刻都刺激着人的嗅觉。而真正的发香,早已变成了暗香,藏在了发根。
对于人类来说,东西太杂了,也就不珍贵了。千百种的味道,又是谁能够承受得了,或者说又是谁能把它们一一地收藏起来的?所以,在我心中始终残留着的却还是那真正的发香和那种纯天然的植物香,虽然清淡,可没有任何的杂味和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