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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某个不起眼的小巷拐角,如果有惊雷般“咚”地一声炸响吓了你一跳,赶紧循声望去,你就可以看到一股白烟向上飘,空气中顿时弥漫着极其诱人的怪异香气。不用说,那里肯定是坐着一个炸米花子的人。
米花子一直是孩子们喜欢的零食,原料也很多,可以用玉米、小麦、大米、粉丝等等来制作,前提是原料要非常干燥,这样喷爆出的米花子才是焦酥干脆完美可口的。也有带绿豆和黄豆来炸的,豆子炸不开花,但是焦酥中带着点怪怪的甜味,很有诱惑力。所有的米花子原料中,玉米算是最廉价的,所以每次母亲去乡下姥姥家,总是带了半布袋玉米回来,用簸箕摊开,烈日下曝晒两天后,用搪瓷茶缸量出了一定分量,我和弟弟就可以拿去炸了。不经过曝晒的玉米炸不开花,也很难吃。
从我们家向南走一百多米,是个十字路口。路东是个简易的小菜市场。路西建筑公司那一排门面房北墙角处,驻扎着一个炸米花子的摊子。每次路过那里,总见那个黑黑瘦瘦的汉子坐在那高于地面五指的水泥台阶上,轻轻松松地摇着手里的转盘,竹编遮阳帽下,是他亲切温和的笑容。
他的工具并不多:一台柜式手拉风箱,一个烧碎煤子的小炉子,当然还有真正的主角,一台样式古怪的喷爆机,看起来象是战争片里从飞机上面扔下来的那种大炸弹(用他的话说那叫锅子)。地上放着个用旧轮胎制作的方柱型斗子,一头缀着两米多长的布袋,另一端是开放的,上方开了个恰恰与锅子大小一致的口子。这些家伙都是靠一个简易三轮手推车运来的,此刻,那手推车上横着块木板,上面摆放着几袋炸好的大米花,那便是他的招牌了。每喷爆出一锅子米花子,他就竖起那个炸弹似的东西,用一个缀着布条的棍子将锅子内清扫干净,然后把事先预备好的半茶缸干玉米倒入锅子里面,又从风箱上方的一个小瓶子里倒出几粒糖精,然后合住口,拿起一根食指粗细的铁棍插在锅子上方的孔洞,用力合拢,旋紧后取下铁棍,轻轻平放在炉子上面。这些程序熟练地完成后,这老哥左右开弓,左手拉风箱,右手不停地转动着那个炉子上方的炸弹,使之受热均匀。大约七、八分钟之后,他停下喷爆机,看看转盘盘上的压力表,便站了起来,转动喷爆机,将它开口一端置于旧轮胎制作的斗子上,那锅子几乎都没入那个长方形的口子上。“要响了!”他简短地喊了一声,他抬起左脚踩在锅子上,右手从风箱上拿起一根空心的钢管,套在锅子开口处一个翘起如牛角的钢棍上,用力向下一压。随着“咚”地一声,白色的气体翻腾而上。他放下脚,将空心钢管放回原处,微微抬起锅子,拿起那根缀着布条的棍子将锅子里面的剩余玉米花清扫进斗子。于是等候已久的孩子立刻提着大竹篮站到了那个大布袋后面,看着他放下喷爆机,提起那个轮胎制作的斗子用力甩几下,斗子后面缀着的长布袋中间立时鼓起了一大截。他将斗子放回原处,边走边用手连续托着布袋,片刻那个鼓起的大包便移到了布袋的尾部。布袋底是用绳子系住的,他把布袋底部放进大竹篮,解开绳子,喷香的玉米花立刻注满了竹篮。
我认识他很久了,多少年的老邻居,彼此都知根知底。他大我十多岁,姓刘名刚,我照例是喊他老刘哥的。作为他的老主顾,从他那里我承受了不少快乐,最早认识他的时候,炸一锅子米花子一毛五,现在变成了一锅子一块五。在外人看来他的生意又脏又累,他可不那么认为,老刘哥说他干得其实满轻松。每天早上轻轻松松推着三轮车出来,支开摊子。如果遇上下雨,那就算是老天放他假了。晴天太阳毒的时候,他就到邻居门前找人叙闲话,下象棋,插大方(本地流行的简易棋类),悠闲自在;太阳过去了,他也就正式开工了。有人来炸米花子,他一锅子接一锅子收钱;没人炸米花子,他也是一锅子接一锅子地炸大米。界首现在做江米糖的小摊子不少,炸出来的大米花自然有人收购。不要瞧他这小生意不起眼,辛辛苦苦几十年,却养活了一家老小,也供奉孩子们上了学,叙起来,他黝黑的脸上绽放了自豪的笑容。
我看你成天乐呵呵的,就没感觉过生意难做吗?有一次,我这样问他。
生意当然有难做的时候。老刘哥依然是笑呵呵地说:想来你也知道,这条街最多的时候连我在内有四个炸米花子的。那时候生意不算好,九几年的时候还有新样式,炸奶油米花的,炸江米棍的,竞争厉害着呢。我是83年开始干的,那几个同行干的时间跟我也差不离儿,不过几十年下来我把他们都熬败了,在解放四大街我现在是独门生意,坚持就是胜利嘛。现在我每天晚上都要喝三两白酒解解乏,躺在床上看电视,舒舒服服睡一觉,什么也不去想。
熬败?这个词让我愣了一下。我忽然想起这老哥他喜欢看电视,尤其是古装连续剧——敢情这几天安徽卫视正重播康熙王朝!
2006年8月7日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