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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曾无可救药的爱上过一个人。
那是一个下午,去朋友宿舍玩,刚好他也在,我们三个就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那时他下海有一年多,十年前敢于辞职的人实属凤毛麟角,对他就不由得刮目相看起来。他说: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为生活所迫,毕业后分到这里,工资太低,只有走出来。记得当时我很傻,问了一句不该问的话,我问他一个月能挣多少钱?他愣了一下,可能觉得我太唐突了,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直接问过他,他揶揄道:三百三十三块三毛三。听完后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一个令人难堪的问题,他回答的如此机智幽默。
有事没事时,总会想起他。幸好小城不大,总可以碰到的。街头无意邂逅时,我总是面带微笑对他说:你好!他会放慢脚步冲我点点头,然后淡淡一笑,我能感觉到他是喜欢我的,我也知道自己的冷静里有许多掺假的成份,其实我心里早已是热情澎湃。有时,我就在他必经的路上转来转去希望能够碰见他。如果碰见他,那一天我就会特别开心,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如果没能碰见他,我就会黯然伤神,夜不能寐,我还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失眠过,我想我爱上他啦!
他偶尔也来单位找我,总是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诸如今天天气很好、吃过饭没之类的话,同事以为他是我的男朋友,我说不是的。我们就这样,不冷也不热。我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一回事,比友情多一点比爱情又少了一点。他有时来得挺勤,有时好长时间也不闪面,在我失望到绝望时,他又会意外的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总是喜忧参半。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写了一封信,我想: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也省得以后牵肠挂肚的去想他。那天晚上,在他的店铺附近,我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同学把信交给他,心跳得咚咚直响、脸涨得通红通红。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一个男人示爱。我不知他会怎么想?我反正是豁出去了,如果我不把我的爱说出的话,我会后悔一辈子的。我还从来没有这样朝思暮想过一个人。我一定要让他知道的。
那一天晚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我不知他会拒绝还是会接受,更不知以后见了他该怎么办?最后想索性反正就这样了,想再多也无济于事。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来了,没有提起信的事,一直等我下班。夜晚的灯光忽明匆暗,给小城平添了几分神秘,走在大街上,他说:我们去吃饭吧!我问他生意不用料理吗?他说已经关掉了,今天早上刚停业的。我心中满是疑虑,昨天晚上他的店铺还开着,我说:不是做的好好的,干吗要停呢?他用一种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把话题岔开了。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和所有热恋中的人一样,每天腻在一起,总也没有厌烦的时候。他会煮很特别的面条给我吃,在锅里倒一点油,烧热后,倒入开水,把面煮熟,放上青菜鸡蛋,然后把调料和孜然粉倒进去,我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面条,当时奇怪面条怎么可以是这种煮法,竟然这么好吃。
有时,我坐在灯下看书,他就靠在我身边,用手不经意的拔弄我脸颊上的长发,然后把它别在耳后,那时心里就会涌起一股暖流。他喜欢读诗,常给我读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而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他读得很慢很深情,每次他读完,我都不说一句话,定定的看着他,他满眼是寂寞忧伤,总觉得他有千言万语要对我说。
他从不跟我说以后,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有时想问,话到嘴边每每打住。我怎么可以要求他给我做出承诺。自从我们在一起,他生意彻底不做了。我问他:花什么啊?他说吃以前的老本。记得一次,我用仅有的十元钱请他吃了一顿饺子,他问我明天怎么办?我摇摇头说;不管那么多,先填饱肚子再说。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跑出去向同事借钱。
他还是这样,总让我捉摸不定,一次我实在忍不住问他:以后,我们该怎么办?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很忧伤的看着我,那目光好像要穿透我的五脏六腑,我心里冷极了,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上为什么。
偶尔我们在他租来的小屋喝白酒,你一口我一口,直喝得一醉方休,那时觉得心里会特别畅快。半醉半醒中我问他:到底爱不爱我?他只是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
后来,他走了,给我留下一封信。他说:他是一个没有资格说爱的人,他没有房子,没有金钱,他要去打拚天下——
好长时间,我都不能相信这是真的,我找了很多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他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从那以后,十几年过去了,我竟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音讯。
有时,我甚至怀疑我生命中曾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他走的那样匆忙,走得那样坚定,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疑问,给我留下了太多的沉重,自始至终他都神秘莫测,自始至终我都没能读懂他,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过爱我,我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听到心碎的声音。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后,那个我曾经寻过“千百度”的人,在夜深人静时仍清真的立在那“灯火阑珊处”他的声音依然那么清晰的在我耳畔低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