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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线结冰
街道在清晨粘稠的雾气里显得隐约而轻浮。
时间分分秒秒被混乱的世界盘剥，掩面而去。雾在离散，夜色精心凝聚的笼罩，被晨曦用丝缎般的光芒抽去最后的气息。
渐渐，车流如织，像人潮人海的城市里泛起的泡沫陈渣，和波澜。
我陷在人海车河里了，在这个异常寒冷的早晨，拖着一夜未睡的步伐，走向这个城市中心的街口，漫无目的。我这样自虐般义无返顾地走进寒冷，只是想安慰自己，周围一定有比我的心更凉的所在。
心真他妈伤透了，也凉透了。我忽然想起小时候老家常吃的冻梨，吃之前总是要放进更寒的冰水里拔一拔，周身结冰，果质才能复苏，柔软得伤筋动骨。
阳光隔着北极的冰和南极的雪，落在身上，无关痛痒。温暖沾衣即去。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冻梨，笼罩和麻木的思维在我的身体之外结成冰衣。
我把手抄在大衣兜内。凉意如冰刃，沿着血管上溯至心脏。
2、我爱风约
往事如烟。
把春天放到记忆里，那么春天是永远的莺飞草长，柳雾含烟。没有干冷的风，没有沙尘暴。好一个如诗如画，像我遇见的风约那样，如诗如画。
记得那天上班天气晴好，微风。你是知道的，踩上了春天像踩上了踏板和弹簧，难免让人心情愉快，所谓春风得意。
算是巧合吗？
如果非说是巧合，就是我在那天上班的路上，看见了一个背影。那背影是一件湖水颜色的绿风衣和长长的头发，被风吹得万分抒情，再加上一条咖啡色的西裤，楚楚动人，娉婷不已。我像中邪般被那背影迷住了，不知不觉跟过了三条街，然后见她进了一家杂志社。
我处心积虑地第二次看见那背影的时候，忍不住地超过她。然后假装向她迎面走去，我紧张得漫不经心，但总归瞥见了一张清秀干净的脸，不很漂亮，但绝对舒服。
天知道什么是一见钟情。
尾随了那背影整整一个月，我为自己的痴情有些不耻，但毫无办法。然后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显得有些莽撞地拦在她眼前：
“对不起小姐，可以帮个忙吗？”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用嘴角的诧异和笑容问我：
“什么事？”
“有一个多月了，我上班总是迟到，快被解雇了。”我愁眉不展。
“哦？为什么呢？”
“我们隔着三条街不算远但也不很近。你进了杂志社我再回头向办公室冲刺总是迟到6分钟能不能请你以后上班早一点就早一点？”我一口气说完。
她的笑容在惊异之后立刻浮现，一片阳光灿烂：
“为什么不在下班的时候找我？”
我大喜，这是太明显的暗示了。肯定顺水推舟：
“那今天周末，下班请你喝茶。5点半，我来接你，楚汉茶楼。”
我曾像所有自命不凡的男子一样，几度设想爱情会降临得不落俗套，可没想到实际，自己的爱情手段沦落到如此俗不可耐。我于是诚心诚意地原谅了那些粗制滥造的肥皂剧，想文学创作多多少少来源于生活。
况且，我又转念一想，其实这世上也未必需要多少不凡的创意与革命，有时候把传唱不衰的俗套运用得法，也会事半功倍。当然我会把它们堂而皇之地称做脚踏实地，稳扎稳打，或者步步为营什么的。
那一天起，我知道她叫风约湘裙。我一边为她的名字赏心悦目，一边看她楚楚有致的笑容和身姿。
我像所有恋爱中的人一样，有点弱智，有点傻。只觉爱如潮水，漫上她的海滩，今生足矣。
幸福的感觉如何？我这般如愿以偿而已。
我洋洋自得，吐出的烟圈都是神采飞扬。
3、蜜蜂
生活像一个被久置在角柜上的雕花瓷瓶，不是被熟视无睹，就是被失手打碎。
我和风约的恋爱沉醉而甜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渐渐的我可以揽她的腰肢，吻她温热的唇，嗅她的发肤体香，一次次的心旌摇荡之后，在一个缱绻暖昧的夜里，在我的单身宿舍，我们情不自禁。
后来她绻在我的臂湾里，迷迷糊糊地甜蜜着。我拨弄她的长发，她就抬眼汪汪的绽着笑：
“会一直对我好下去？”
“会，当然。”
“会一直这样甜？”
“会，给你发两只蜜蜂，甜蜜缓缓凝聚。”
“蜜蜂？”她甜甜地反问。
“嗯，蜜蜂。蜂翼上还有刺字：左翅写风约，右翅写吾爱。”
她笑着轻叱：“你！”
我不禁用吻再次封住她的娇柔，默契地涌起“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的念头，内心升出几分豪气。
风约的美丽可人，让我恋恋不舍。可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次爱极的甜蜜后不久，好像一夜之间，我就忙得马不停蹄，我所在的广告公司见鬼一样接下一单又一单的广告，绝好的创意屡屡被客户否决，让我这个美编羞愤难当。那些天我被动地牵进了职场冲杀，我甚至没来得及和风约说什么。我有些烦燥地沉浸在工作里，无心他想，只在电话里和风约做了短促的解释。
连续三周的不问昼夜，我终于从工作狂的状态中解脱出来。饱睡了一个下午，我在日落前醒来，空荡荡的心里忽然填满了风约的影子，我这才想起，我好久没和我的风约在一起了。我心血来潮地打定主意，不打电话，直接接她下班，给她一个惊喜。
我背靠离她杂志社不远的一棵大树，两条长腿潇洒交叉了一个小小的角度，我想象她下了班，看见落日的余晖下，一个优质帅哥，披一身金色的轮廓在痴痴等侯她，然后她用显而易见的愉快，奋不顾身地向我奔跑，投身于我的怀抱呵呵，我为自己预设的情节感到兴奋。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杂志社的门口。
我没有在意，只下意识低头看我的表，5点一刻，风约该出来了。正想着，我再抬头就看见了我熟悉的款款的身影。我的笑意很快浮到脸上，我站着不动，饶有兴趣地推测，她的目光要几时才会感觉我的注视的存在。
我的一丝笑容还挂在嘴角，却忽然感觉不好。因为轿车的门开了，因为一个看起来成熟的男人自然地迎上去，接住了风约递过去的手
有种亲密让我猝不及防。
我呆住了，血往上涌，走过去，定定地看她。
看见我来她显然比较惊讶，不过她并没有理会我眼神里的询问，她有些安慰地冲我点点头，说我现在有事，回头联系好吗？
我阴郁地望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后，我停下脚步回头看，汽车的尾气与腾起的烟尘，写满移情别恋。
4、突如其来的失恋
我几乎一夜未睡，苦等风约的解释。可是一夜未关的手机毫无动静。仅有的一次刺耳的短信出现在凌晨3点，短信内容为：本公司代办各种文凭，有意者与xx联系。
我拿起手机怒目而视，恨不得把它摔成粉碎。
茂盛的烟蒂，极浅的睡眠。然后我在冬日的早晨红着满眼的血丝，把自己抛进寒冷，恨不能周身结冰。
我凄苦地走在街上，漫无目的。道路两旁布满混乱，各种分贝的喇叭播放各种分贝的音乐和声音。路过一个音像店的门前时，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摆放在入处口招徕的电视里依依哑哑地播放着陈旧的录像带，里面的女主角，修长浪漫。
修长浪漫的样子，真像我的风约。
我茫然的停在那里，看着电视里“风约”楚楚的风姿。陈旧的录像带，讲着爱情与阴谋，如我的幻觉，我看见风约被两个男人爱上了，我这样境遇的那个男人，拿起一把刀，杀掉了他心爱的女人。
那个貌似风约的女主角，在伊伊哑哑的录像带里，被人喊成琯若。那名字柔弱得让人疼惜。
我望着电视里刺目的画面摇头：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喋血，因爱生恨如何又是丈夫所为？况且虽人生如戏，我们却也无法让生活如戏剧般，凝炼，冲动，不计后果，短兵相接。
一阵发呆之后，不禁喟然长叹。
后面的日子度日如年，我强行抑制自己不去找风约，说不清是为了自尊还是别的什么，我对着手机里那个熟悉的号码，几乎天天都有拨通它的冲动，只是我拼了命的忍，忍了又忍。风约应该给我一次主动，我不能动摇地告诉自己。
可是在我矜持的旁敲侧击里，我又依稀的得知，我的风约，有个青梅竹马的邻居，多年以后的某一天，功成名就。一次偶遇，青梅竹马为风约万分倾倒。
当然，那个青梅竹马，就是黑色轿车的主人。
这一不知确切与否的消息，终于硬生生地、成功地拦截了我难以自控的想去找风约的冲动。我不清楚这是因为自己鄙夷着风约重物质轻情感，还是鄙夷着自己对于创造财富的无能为力。对抗庞然的财富，除了爱的名义，另外的方式，就是无谓的清高和不屑的硬壳，还有我道不明的年少轻狂。
既然珠联璧合的爱，早已洞开一壑的缝隙，那么我坚持面无表情。我隐隐知道，极度的自尊背后，那种无能为力是我的软肋，我极想避它一时。
5、邂逅
事后我多次通透的向自己解释，我真的邂逅了一场爱情，只是，只是爱情又邂逅了物欲横流。
世界像是琉璃折射出的光线，迷乱、兴奋。纯氧的爱情在物质的天空下殒落实属寻常。毕竟蜜蜂单薄的羽翅，载不起幸福的字迹。所谓幸福，追求的不过是一种碎过之后天衣无缝的粘合。
我多次用类似的暗示劝慰和说服自己，终于在某个夜晚，释然安睡。
6、风约
不过我多少惊异于我和风约如此的思想统一行动一致，在那次导致离散的对峙之后，我们竟然谁也没有接到对方的消息。
同一片天空下，若是机缘错过，几步之遥，也是再不得近身。而我，不知是不是因为化悲奋为力量的缘故，工作业绩倒是屡有突破，半年后，一则由我创意的广告获得全国二等奖，我借参加颁奖会之机，争取到北京一家实力广告公司递过的橄榄枝，有道是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用很短的时间，办妥了赴京发展的一切手续。我早就向往一个更大的发展空间。
二年后。
借公司休假，我有半月的时间回家探亲。
休假的悠闲让人有些空荡，我忽然就琢磨着想要恋旧，脚步牵着我漫无目的的每天去楚汉茶楼喝茶。
我坐在落地的玻璃窗边，望着窗外走过的风，凝神地就想起风约。
这地方是风约极喜欢来的，我记得自己第一次约她来这儿的时候，她就喜欢上这儿了，她说喜欢楚汉这两个字霸气的动荡，我当时还暗笑，这女子倒是身有侠气。
二年多的音信断绝和在外磨砺，我自己都觉得心情沉淀了不少，此时闲得心慌的时候，我忽然在心底里想念起风约。而今我已不大相信什么巧遇，暗说：不过打个电话而已。
风约在一个傍晚如约出现在我的面前，依旧清秀，只是越发纤细。我们都客气地顾左右而言他，像是周旋。半个小时后，她提出要走。在她就要起身的时候，那柔弱的纤细让我忽然觉得有义务表白一句。
我说：风约，对不起。
我看见风约的眼睛随着一次呼吸轻轻闭了一瞬，像是在定神。她看着我，有些迟疑，像是在斟酌要不要说出“其实，我也想告诉你，我，不是你想的那样。”
风约的视线里有往事的烟雾，她自语一般：其实一个女子把身心交给一个男子的时候，她是爱的；其实，爱的表现或者是无保留的奉献，本质又是无偿的索取吧，她想他更多的疼爱；其实，她用一种错觉只是想报复一下他的冷落，可是她没想到，蜜蜂用尾针蜇伤了别人，自己却万劫不复了，甜蜜去而不返她惟有无言；其实她明白他是误会，可是她伤心于他对她贪恋荣华的误会，也负气不去解释；其实两年多的时间里，她发现，有些情感和痛原以为会铭记终身，但是时间真的在日复一日地抹平痕迹，所以她在淡忘，其实
风约继而微笑：其实我是想说，谢谢你来看我，再见。
我送她出门，在“不必再送”的婉谢里看她乘坐的出租车离开我的视野，我叹得有些沮丧：年轻时，我们怎么那傻呢？
一路的烟尘掠眼而去，我不由自主拿出手机，写出短信：年华逝水，祝好！
提示音薄弱的响起，短信已发出，余波空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