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佩方绿

陈皮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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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我们前世是岸边并生的两朵雏菊,看着那个伟岸的男子涉水而过。如果,我们同时爱上了他,那么,也只能说,这是一种缘份。

    ——题记

    (1)

    象普通的女孩子一样,方绿喜欢看琼瑶的小说,喜欢吃零食,逛街,喜欢买化妆品,喜欢在阳光里听音乐,喜欢和沈默一起拖着手走在s城如水般泌凉的夜里,看着高楼里点点的灯火说,要是有一间自己的房子多好。

    沈默与方绿都是从遥远的j城来到s城,方绿来得早,沈默较晚。故沈默来时,方绿倾了全力助他。无论是物质,或是精神。至沈默一切安置妥当后,便是顺理成章的相爱。做着普普通通的工作,谈着温温和和的爱情。方绿已经是极满足,唯一的愿望便是在这个异乡的城市建一个自己的小巢。

    会的,以后我们一定会有一套自己的房子,然后生两个孩子,星期天带他们去公园玩,下雨的天气就在家里打游戏。

    每每这个时候,沈默就会握着方绿的手,描述这些画面,方绿就带着笑静静的听。她是信的,虽然沈默现时还不过是个普通的业务员。

    沈默是极努力的人,胆大细心,吃苦肯捱,而且有自己的想法,很快得到老板赏识。交往到三个月的时候,某日,沈默说,绿,如果我要去上海,你可同意。

    其时,方绿已经知道,沈默要做的不是一个业务员,他想做的是经理,老板。而在s城,全是公司的元老,再没有他发展之地。只有上海,海阔凭鱼跃,他便可放手一搏了。她的同意与否,完全不能改变沈默的决定。

    三秒钟,方綠心里闪过千万个情绪。然后说,你去吧。

    沈默握了她的手,相信我,我一定要在上海做出成绩,回来后我们供一个楼,然后应结婚,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方绿欲言又止,点头,复点头。

    (2)

    沈默果是有潜质的人,在上海做得虎虎生风。其间鸿雁传书,也并未如小说情节般有任何意外。两年后回到深圳,彼时,已是衣锦荣归,升为华南地区总经理了。

    今非昔比,当日之诺言似乎并非不可实现了。更是难得,当天便买了鲜花钻戒来寻方绿。执了她的手说,把戒指套入她修长纤细的手指,嫁给我吧。

    方绿低头,有朵笑容在嘴边初绽便敛。慢慢的掏了一本小册子出来。你先看看这个吧,如果还未改变决定,我马上就嫁给你。

    沈默接过,脸色在顷刻间变得铁青。怎么会这样?

    方绿轻叹,但今时今日,若再不告诉你知道,便是结了婚,我亦不得心安。

    沈默狠狠的喝水,把雪白的病历捏成一团。

    望住他痛苦的样子,方绿生生的扯出一抹微笑,再缓缓褪下戒指,推回。我等你的答案。泪在她低头的瞬间滚滚跌落下去,不留痕迹。

    当初身体一直不好,只以为是普通贫血症,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某日昏倒被送往医院,才发现若干种病症,最令她惊心的是几个大字‘功能性不孕’。

    这几个字,代表着她生育的几率为零,代表着她永远做不了母亲,代表着沈默那些梦想,永远都不能实现,或者,不能由她方绿来实现。那一刻,方绿万念俱灰,几乎是要一死才了。

    沈默远在千里之外的上海,一怕令他分心,二怕感情实在经不起距离和意外的双重考验,说也说不得,诉也无从诉。只由得自己一个人吞下了,苦等着沉默回来。小心翼翼的奢望着沈默义薄云天,二话不说伸出手来为她撑起快要支离破碎的世界。

    是了,本也就是奢望,这并不是一般的疾患,我孤单一生也就算了,何苦拖累他人。这便是她的命罢,怪不得谁。一天,两天,三天。方绿终于叫自己死心,抹了胭脂水粉,遮去眼袋泪痕,再整理心神上班去。

    开门之际去赫然看见沈默。一脸胡渣,甚是落魄,显见这几日亦是倍受煎熬。方绿,现在科学如此发达,你这个病必是可治的。

    如果实在不行呢?方绿愣了半响,还是狠心说,不愿也不敢给他一点点侥幸。

    若实在不行,我们便领养一个,只瞒着父母便罢。沈默言词恳切,我实是不能没有你。

    直至此刻,一串晶莹的泪才由方绿眼中缓缓的落了下来。

    (3)

    自那日起,日子似双回复了往日般平静。只是一年过去,沈默生意上应酬渐见繁复,往往只给一个电话说不回来吃饭。

    方绿也从来不问,每日回家做了饭,便倚门相待。十一点,十二点,一次,两次,沈默终是不忍,道,不用再等我了,你饿了吃了就是,我在外面都吃过了。

    方绿便不再等他吃饭,随意的把剩菜饭热了应付过去。却改不了习惯要等他,只熄了灯,在窗口看到沈默的车回来,便悄悄上床去,闭目佯睡。

    有一日,沈默至拂晓才归。方绿等了半天不见他上床,稍顷,却有一只手爱怜的抚上她的眉,从眉梢到发际,到眼,一遍,一遍,一遍。

    缓缓的,方绿潮湿了眼眶。

    再过一段,沈默外出渐少,只陪着方绿在家,泡功夫茶,看书。经常有电话来找他,他也不出去。方绿不安,偶尔说,你出去走走吧。

    沈默便不言也不语的抱她,死紧死紧的抱,似要绝别般猛烈。方绿任他抱,待他停下来,肩上便紫了一片。

    那日,已是十一点钟,电话铃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方绿从床上探起身刚要接,沈默匆匆的从她手上抢了去,我来。

    方绿愣了半响,低头避了开去。转身的那片刻,听到一个模糊的名字。

    那个电话,一直到凌晨3点钟。方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动也不动的坐到3点。明明是盛夏的时节,却有冰冷的寒意自心底泛起来,令她浑身一阵接一阵的抖。她无助的把头埋到膝盖里,深深的低下去,低下去。

    必定是有什么事要发生了。她明知。

    (4)

    音乐轻柔而悠缓。

    暗谈的灯光下,两个女人相对而坐。

    沈默不会跟你结婚的。

    你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不亲自告诉我。方绿昂头看着紫佩。一向温和的心里也充满了愤怒。她没有想到紫佩会打电话给她,没有想到她这么漂亮,更没有想到紫佩知道沈默与她所有的过去,所有的细节。那些,她曾以为只是属于沈默与方绿之间的拥有。

    沈默他不忍对你说,但你不知道,他有多苦。他父亲说若是与你结婚,便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奶奶更是急得病了。女孩脸一红,哦,他奶奶。我知道,他奶奶是个很慈祥的老人家。

    方绿用手围住茶杯,雾气冲得她眼睛有点发热。她真不愿在这个女子面前示弱,却禁不住的心虚起来。沈默的父亲,沈默的奶奶。沈默从未在她面前提过他家人,更没有带她去见过他的亲人。

    方绿。那那女子急切的唤。我并不是坏女人,如果你们好好的,我发誓绝不会破坏你们。她伸出手来要握方绿,方绿下意识的缩加手,茶杯砰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滚烫的茶水,缓缓流了一地。

    方绿看着地上的玻璃,怔愣的看着。如果你们好好的,我绝不会破坏。那么,是她与沈默本身的问题了。心底似有千万片玻璃划过,不知道哪里在疼。

    对不起。紫佩惊慌的喊,服务员。

    别慌,我没事。方绿按住她的手,这个大眼短发的女孩脸上是真的慌乱。我没事,再倒杯水就好了。方绿发现自己居然不恨她。虽然,眼前就个女孩可能就要夺去她生命里最重要的那部分,可她居然不恨她。

    方绿,我知道你爱沈默,甚至沈默也是爱你的。可是你想过没有,今日即便你们在一起了,你不怕他以后会因此恨你吗?即使他不怪你,你如果真爱他,又怎么忍心让他至开始便注定承受这种结局呢,这不公平啊。

    方绿,原谅我这么说话,可是,你知道他有多么喜欢小孩。他跟我说,他曾答应你在s城买一套房,然后生一个小孩,星期天牵着孩子一家三口去公园,可是,现在不可能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好痛苦。

    方绿埋着头,那些话一字一字的,带着尖锐的剧毒,发着幽幽的蓝光,呼啸而来,真插到她心里最弱的角落去。孩子,那是她永远不能给沈默的。

    我很爱沈默,而且我很健康,我可以为他生孩子,可以给他一个想要的家。你看,这是我去做的健康检查,我很健康的。紫佩摊开证明书,雪白的纸上,医院的大红印刺得方绿无得可逃。

    这一句话,这一片薄纸,彻底的打倒了她。是的,她不能给的,紫佩都能给。方绿抬起头,虚弱的微笑,再微笑。我知道了,紫佩,你放心,我真的知道了。

    (5)

    我们结婚吧。沈默从窗口回过头来,手里的烟头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方绿的心口也扯着,绷着。

    两年啊,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等着从沈默的嘴里说出那句她最想听的话来。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她几乎快要绝望,他却终于说出口了。

    沈默,你是说,我们结婚吗?她再问一句。

    是的是的,方绿,我们结婚吧。沈默的口气热切起来。你看,戒指是现成的,房子我们这个星期就去看,然后去办证。挑一个好日子,摆几桌酒,先把同事朋友请上,以后再回家补酒。你看怎么样?

    方绿微笑着看着沈默,为什么这么急要结婚?

    急吗?很急吗?我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两年,七百多个日子哎,沈默夸张的喊,您难道不想做我的新娘吗,我可是想当新郎好久了。对了,还有婚纱照,明天,我们明天就去拍婚纱照。答应我,好吗?

    好,好。方绿含笑点头,怎么不好,我早就等着为你穿上婚纱了,等得骨头都疼了。

    方绿,不用再等了。我们马上就结婚。沈默拥住她,紧紧的。

    那日,阳光明媚,果然是s城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沈默挑了本城极有名气的一家摄影楼,欧式风味的花园洋房建筑内,绿草如茵,花红若火。蜿蜒曲折的湖岸,由天然石和砌成。湖中山岛相映,沿岸林木葱葱,湖中碧水粼粼,临湖小路,卵石浅滩,恍若一片天然美景。

    凝视、微笑、回首、拥抱、亲吻。方绿在山与水之间不停的笑,旋转,奔跑。沈默几乎看呆,阳光下身着婚纱的方绿,美得如虚如幻。

    新郎官,快跟上。摄影师倒是见惯了看新娘看得丢了神的新郎,嬉笑着催促。

    沈默大步跨上前,紧紧的抓住方绿的手,甩甩头,挥掉脑海里忽然闪过的一个身影。

    (6)

    从摄影楼回来,方绿累得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沈默轻抚着她的脸,从今日起,这个柔弱的女子便是我的新娘了。拥着方绿,沈默沉入梦去。却未料得到,次日醒来,只见一纸短笺,寥寥数语:

    早安,沈默:

    请原谅我以这样的方式告别。

    感谢两年多来你为我做的点点滴滴,感谢你为我承受诸多委屈,感谢你让我做了一次美丽的新娘。还有,感谢你曾经爱过我。

    婚纱的底片我取走了,宽容若你,应该会允许我将它做为一个纪念品吧。

    ps:方绿走了,但方绿会还你一个紫佩。沈默,你们要相亲相爱。

    落款是,方绿。

    (7)

    我就是方绿,我其实并未离开s城,只是从此再未见过沈默。这是我对紫佩的承诺。而且,紫佩成了我在s城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之一,我们偶尔会坐在一起喝下午茶。

    一次紫佩问我,你真的一点也不怪沈默吧?

    沈默,他真的是个有责任的男人。对我极好。只是怜悯和责任的成份愈来愈多,爱的成份便越来越少。所以,我才决定不要了,是我不要的。我对紫佩说。

    那我呢,你有没有恨过我?

    紫佩,我们前世会不会是并生在岸边的两朵雏菊,看着沈默涉溪而过。所以,这辈子就一起爱上了她。我们一起争取爱情,这不是什么过错。

    是了,亲爱的紫佩,爱上同一个人,也是一种缘份。冲着暖暖的夕阳,我认真的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