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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麻马麻马骂!”傅品娴穿着睡衣,奋力迈着小小的步伐,缠着正从外头买早餐回来的阮婷撒娇。
“别闹!快去叫爸爸起床,可以吃早餐了!”阮婷走进门,笑着摸摸女娃的头。
这孩子早上总是跟着她一起起床,以后还是带着她一起去买早餐好了,免得她老是孤伶伶地面对熟睡中的老爸。
“嚎!”小女娃很豪迈地大喊一声外加保证式地点头。
傅品娴才两岁大,正是学习讲话之际,说话难免有些“草伶呆”别看她个儿小小,调皮精明的模样儿,可是会秒杀所有大人的心。
傅远修顶着睡眼惺忪的表情,整理着一身防风防雨的措施,就算如今在公司已经是主管级的人物,他仍是坚持不买轿车,不增加家庭多余的支出,选择每天骑机车上下班。
阮婷替女儿换上俏丽可爱的便服,打理好琐碎的家事,母女俩一起在门口送一家之主出门。
她们各自送上一个爱的亲亲和抱抱,傅远修起身再抱着阮婷时,亲昵地低头耳语几句,阮婷立即涨红了脸,又羞又嗔地赶他出门。
关上门后,阮婷笑了,她想着刚刚丈夫对她说的话,小女儿的娇羞表情清楚地写在脸上。
她和傅远修计划从今天要开始准备生第二胎,她带着有些紧张的心情准备迎接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傅远修说生男生女不重要,他希望给傅品娴一个当姊姊的机会,让她明白有手足的依赖感是多么好,一份永生不灭的血缘关系,就像他和他的弟傅远耀一样。
阮婷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这个名字、这个人,她相信她的心里已经彻底抹去这个人的影子,她可以将曾经发生过的事当作一场旧梦。
偶尔会从公婆、丈夫的谈话中间接得知他的消息,大多时候她能不听就不听,不主动去过问,不多去关心他在海峡另一边的生活。
但她再怎么将耳朵捂紧,仍会穿透风声进来,传来一些他的讯息。
他们说,小叔很努力,顺利完成学业了。
他们说,有间事务所很赏识他,要小叔留下来一起打拚。
他们说,小叔住的地方连续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冻死不少人。
他们说,小叔很忙,忙得连回台湾过年的时间都没有。
他们说,小叔交了一个女朋友,是很认真的在交往,可是公公不同意,因为他不要一个外国媳妇。
阮婷一笑置之,再怎么样小叔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觉得很好,真的很好她藏信他们有一天可以很坦然地面对对方,毕竟那一次的对话,他没有表明过自己的身分,而她连话都没有说出一句,她可以假装根本没有这件事发生过,不用去承认她的心、她的泪曾经在那一夜狠狠地背叛过她的婚姻。
客厅里传来电视被打开的声音,傅品娴的小指头还不懂怎么让电视转到自己想看的幼幼台频道,在遥控器上胡乱按着,阮婷含带着笑意走了过去,正要为女儿转换频道时,却被此时电视里那道熟悉的人影吸引了目光。
“为您插播一则不幸消息,稍早于xx路口发生令人惋惜的事故,画面中的骑士疑似遭到后方公交车的恶意逼车,骑士闪避不及,机车偏行车道,导致骑士摔倒于快车道中央,被后方逼车的公交车驾驶辗毙,骑士当场死亡,目前还在紧急找寻骑士家属,热心民众若有相关消息,请尽快通知xx分局”
阮婷看着画面里的骑士背影,是那么眼熟,那么让她心疼,这个人跟早上她送出门的人怎么会那么相像?
不会的!不是他!她明明才对他说,骑车要小心,要早点回来,怎么可能这样就
“铃——铃——”电话声响起,她从来不知道家里的电话声听起来是这样可怕,可怕得让她不敢接起。
她颤着手,拾起话筒。“喂”
阮婷听着对方带着遗憾的语气表达,一字一句清楚地让她知道,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爸爸,她亲手送出去的人,发生了意外她现在要怎么办?
她是不是该让孩子回避这件事?那她该把孩子放在哪?
她是应该要先去现场?还是医院?还是警察局?
她不能哭,现在还不是她哭的时候。
她要坚强,不能让孩子被她吓到,还不能让孩子知道,她爸爸晚上不会回来陪她吃饭、洗澡了,今天不会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回来了她拨了电话回乡下老家,告知两老发生的事情,与其让两个老人家从电视上知道自己儿子死亡的消息,不如由她这个媳妇亲口对老人家说。
公公婆婆要她先别像无头苍蝇似乱跑,在家里等待他们的消息,他们会马上北上,陪着媳妇一起面对憾事。
傅品娴感受到妈妈散发出阴沈的低气压,小女娃有了恐惧感,她的小脸垮了下来,扁着嘴,酝酿大哭的气势。
阮婷抱着女儿的手发抖着,但她还是忍耐着情绪轻轻哄着女儿、疼着女儿,让女儿的情绪安定下来,虽然她的神经也在崩溃边缘。
一个小时过了,分分秒秒的漫长等待后,家门口出现了第一个男人,再来是第二个男人、第三个男人。
钟展维一进门就跟她说目前最要紧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对外界要如何响应。
再来是何亦非,他一坐下就开始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系相关的人,包括告知傅、阮两家家人事情的最新进度。
接着,韩轻特意买了餐食进来,抱起阮婷怀里可怜兮兮的女娃,轻声诱哄。
他们很有默契地分头作业,带着阮婷东奔西跑。
阮婷一路上沉默不语,安静无声,要她去哪就去哪,要她签什么就签什么,要她怎么说就怎么说,配合力十足。
而傅品娴依旧在家里好吃、好睡、好玩,一点也没有受到外界的干扰,因为有一向沉着冷静的韩轻照顾着她。
“现在首先要冻结公交车驾驶和他们公司老板的名下资产,防止他们脱产。”
“真该死!撞了人怎么还有这么多理由?”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要比他们更早提出控告”
车上两个男人一来一往地讨论着,阮婷没有心思参与,她拿着刚领回的遗物,染了血迹的上衣和背包,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她还是死命忍住情绪,不容有半丝崩溃。
她认为坚强的表现看在其他两位男人的眼里是不正常的反应,没有适度的宣泄情绪,反而会造成以后心理与生理的庞大压力。
钟展维认为这个时候有些话他必须替好友说清楚“大嫂,阿耀虽然在国外,还是很关心台湾的你们,他一接到伯父的电话,第一个就要我们来帮你,他真的唉!他已经坐上飞机在回来的路上了,有他在,你可以很放心。”
“是啊!他会把事情处理妥当的”何亦非也附和地点头。
阮婷还是毫无动静,她不哭、不闹、不吵,安静得像是没有事情发生,只有紧抱着丈夫遗物的双手,泄漏了她不舍物品主人的心情。
到了晚上,她也无法吃饭、对话和自理。
傅、阮两家长辈下午各自都到了阮婷夫妻的公寓内,两家人同样伤痛欲绝,忍着情绪和律师们商讨后面的事宜,只有阮婷独自一个人待在她和丈夫的房间里,谢绝任何人的关心,包括她的父母,所有的事都由三位万能的律师在前头帮她挡着。
凌晨四点,公寓的门被开启了,不需要按电铃,也不需要知会任何人,钥匙转动的声音十分自然,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十分清楚,就像该回家的人终于回家了,而暂栖在公寓里的众人也因此悠悠转醒。
进门的男人身穿风衣,风尘仆仆地来到,手提着简易的行李,一脸没有休息过的样子,看得出匆忙中的狼狈。
就算如此,还是掩饰不了他气宇轩昂的本质,几年下来的历练更加深他那不容忽视的存在感,身体再怎么累,眼神中还是带着锐利,最明显的是,他比过去更多了一份稳重的气息,与他刚过世的哥哥不相上下。
客厅里又倒又卧的三个男人最快清醒,四个人用无声的眼神打过招呼。钟展维用手指比比主卧室“她不吃不喝将近二十个小时了,回来后就一直关在房间里,谁劝都不理”
傅远耀闻言,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可以让她独自一个人?”
他快速地穿过每个人的身边,连自己父母都没有说上话,就往主卧房前进。
毫不意外地,房门是锁上的,他不安的心慢慢扩大,他想着的不是她没有好好吃饭、休息,而是另一件让他更害怕痛心的事。
他在一旁衣柜第二格抽屉角落,取出房间的备份钥匙,顺利开门。
一入眼的是一室阴暗,空气中还传来淡淡的血腥味,他不急着开灯,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小小身影,她坐在地上,蜷曲着身体靠在床边,小脸靠着膝盖,她没有睡着,眼神空洞无神,手上抱着丈夫的血衣遗物,死命践着怎么也不放开。
他放轻步伐,盘腿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轻声说:“阮阮阮阮是我,小耀回来了”
阮婷没有反应,她的身体已经微微僵硬了,只是听到“小耀”两个字,眼珠子动了一下。
他想取出她手上抱着的血衣,无奈她就是不松手。
傅远耀也没有再坚持要拿出她手上的东西,接着他无视众人的目光和想法,伸出手环抱住面前的女人,将她小小的身体连同她手上的遗物一起抱进怀里。
他不管世俗身分的问题,不管任何道理,他执意抱了面前的女人,尽管这个人是他要叫大嫂的女人。
“阮阮,我是小耀啊,我回来了,你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傅远耀一声一声的轻轻呼唤,像是怕吓到怀里的人儿一样,小心翼翼。
他们从没想过,几年前的分开,再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况,这个曾经是他们三个人同住的屋子,有着他们三个人共同的回忆,如今竟发生剧变,景物依旧,人事全非。
阮婷终于有了反应,她闻到让她心安的味道,在闭上眼的瞬间,含在眼角的泪终一下,她慢慢地开始溢出哭声,嘶哑又难听,但总算是哭了。
“远修他走了死了”阮婷的哭声从傅远耀的怀里传了出来,由小转大,由细转烈,中间还夹杂断断续续的几个字句。
“我知道我知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一切有我,别怕”傅远耀只是抱着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他也有失去哥哥的痛苦,这时的他们是在互相安慰对方失去至亲、至爱的伤痛,听到她的话,傅远耀安心了不少,要摆脱丧失伴侣的阴霾“接受事实”是第一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