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川行蜃楼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炳辉叶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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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节刚过,时光就匆匆走到了六月。又到了江南的雨季,整日里下着蒙蒙细雨,整个城市被烟雾似的细雨笼罩着,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秋天到了,原以为天气该晴朗了,但雨仍然下个不停,人的举止也随细雨变得细腻温柔了,连最刚强的男人也不例外。雨下多了便向往北方的大漠,多少次黎明即起,面向霞光万道、比光轮还明灿的东方——多少次梦想走向绿洲的边缘,那里的最后几棵棕榈也枯萎了,生命再也战胜不了沙漠——多少次啊,我把自己的欲望伸向你,沐浴在阳光中的酷热的大漠,正如俯向这无比强烈的耀眼的光源。何等激动的瞻仰、何等强烈的爱恋,决定走向大漠。

    阴山脚下,就是当年的敕勒川平原。秋初草虽未见衰,但那昔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丰沃已变成了现在一大片的荒凉枯槁瘦瘠。沿路但见零星的羊儿,在吃着被冰霜冻过的枯黄干草,山脚下偶尔出现的一个个白色半圆墓冢,绿洲被狂风掀翻。而在小村庄的街道上,瘦骨嶙峋的男人上身裸露,蜷缩着身子,忍受着炙热焦渴的折磨。

    往西,往西,我们眼里尽收的是灰茫茫的单调色彩,虽然在飞越山脉时,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道“佛光”一圈五彩的光环,那种让人在单调中惊叫一声的阳光水汽的变幻,只是暂时冲淡了我们的一丁点忧虑,很快我们的情绪回复到边塞诗的氛围里。“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这些都令我感喟。

    终于来到响沙湾。但见一片光秃秃的棕黄色土坡,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不毛之地,冷酷无情之地,热烈赤诚之地,先知神往之地——啊!苦难的沙漠,辉煌的沙漠,我曾狂热地爱过你。

    坡下有一道河,旁边簇生的一点点又香又嫩的青草,我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沙漠,在我的梦里响起了驼铃声,只要有一点点水它就会有生命。

    响沙湾位于内蒙古鄂尔多斯高原,范围约为1。6万平方公里,沙坡斜度约50度,从沙丘的顶部向下滑会响起“嗡嗡”之声,故称“响沙湾”这里景观壮美,风韵独特,七百里黄河宛如弓背,迤逦东去的库布齐沙漠则如一束弓弦。蒙古族这把金色的弦,能弹出沙漠、黄河、湖群、草原、丘陵、湿地等一大批天然景观,能弹出一百多公里的沙漠响沙带,能弹出珍贵的几十种鸟类,能弹出疾风雕刻的沙漠花、变幻莫测的沙漠神光、绮丽无比的沙漠日出、神话般的海市蜃楼。而我们驻足的观光处,只是库布齐沙漠很小的一个景点。

    千百年来,人们解释不了响沙的成因,却赋予它许多美丽的传说。

    传说很早以前,这里是一座规模宏大的喇嘛庙,正当千余喇嘛聚众颂经,击鼓吹号时,突然狂风大作,倾刻间,将寺庙掩埋在沙漠之中,这声音,便是喇嘛们冤魂未散。沙湾在蒙语中被称为“布热芒哈”意思是“带喇叭的沙丘”位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达拉特旗南部,库布其沙漠的东端,北距草原钢城50公里,高大的沙丘呈月牙形状,约有80多米高,横亘数公里,金黄色的沙坡掩映在蓝天白云下,有一种茫茫沙海入云天的壮丽景象,好似一条金黄色的卧龙。实际上,这“嗡嗡”之声是对生命的呼唤,也是对生命的渴望。

    沙山脚下,我们在凉棚内套起象布筒一样的溜沙鞋,陆续向又高又陡的沙山上攀登。铺在沙山上的长梯,是两根数十米的粗绳,上面横绑木棒,酷似攀城的云梯。我们手拉手气喘吁吁的爬上山顶,朝后眺望,远处的绿洲、干涸的河道,近处的蒙古包、胡杨林,组成了一幅生动的画卷。

    稍事休息,我们便骑骆驼去观赏沙景。用绳连成一串的骆驼,昂首挺胸朝着沙漠腹地进发。头上是万里碧空,难寻一丝云彩,炽热而白亮的阳光舔得皮肤生疼。脚下是如诗如画的新月型沙丘、罕见的垄沙和蜂窝状的沙丘,各显风采;远处,连绵的沙丘如凝固的波涛,抒写在天地之间,浩大雄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美景观随处可见。风过处,浮沙吟唱着不知名的曲儿向前滚动,沙丘便织出一条条弯曲、匀称的沙痕,令人赏心悦目。这儿有不少地方感到奇险,可乘坐“沙漠之舟”却感到平稳安全。这沙漠之尤物,温驯又听话,亦步亦趋。在沙漠中我们未看见细小的沙蛇,也未看见其它动物奔跑,只有沙窝里稀疏的紫苑和胡枝子忠实地守护在这里,共度寂寞时光。

    随后,我们又坐上敞篷越野车,去沙漠冲浪,感受惊险刺激。因沙丘起伏很大,坡度各异,低处沙子松厚,不需要选择路道,也不注重行车特点,是很容易翻车的。可这儿的师傅艺高胆大,只见他快速地翻着方向盘,面对七十度的沙丘,也能一冲而上。人向后面仰,劲风挟裹沙子迎面扑来,感到呼吸不畅,睁不开眼;尤其是冲顶后车飞低谷的瞬间,人腾跳起来,惊险万分,车后扬起巨大的沙尘,也扬起一片惊呼声。车子在公路上跑,下坡都要踩刹车;可在沙漠里跑,踩刹车就易翻车。而在上坡时,多远就要加油门,车才能冲顶;否则就会开倒车,也容易出事。我同伴里的司机,为寻找沙漠里飙车的感觉,自告奋勇亲自上阵,可是开了不远就栽进了沙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车倒出来,累出一身大汗。这种体验,真叫人刻骨铭心,难以忘怀。

    在沙漠里玩耍,滑沙也是一项有趣的活动。为让滑沙者充分享受刺激,蒙古人将场地选在又高又陡的沙山侧面,使滑沙以最快的速度行进。同时,他们也做了一种船形的滑沙板,让人坐在它的后半部,用脚紧紧蹬住前半部的木板,身子尽量朝后仰,双手抓住两边的边缘。这时,后面的人使劲朝前推,你便象离弦之箭,飞速而下,飘飘欲仙。在此过程中,有的人将双手插入沙中,滑沙板两边扬起很大的尘沙,煞是好看;有的人滑在半途上,突然滑沙板打横,人从里面滚了出来;更有坐姿前倾的人,滑沙时身子失去平衡,瞬间从板前甩出来,一个“倒栽葱”叫人吓出一身冷汗。由于沙子柔软,大多是有惊无险,笑声连连。

    响沙弯的沙很细滑,微风吹过,粉状微粒纷纷曼妙起舞。风移沙尘,沙地铺上一道道天然沙浪,不论远观近看,皆是绝美图案。虽然我们全身上下包括嘴里眼里耳里鼻子里也都进了沙,但看风移沙尘,在沙地上铺上一道道天然美丽的沙浪,大自然奇观尽在眼前,怎么不心为之动!风渐渐地大起来了,此时沙海的波涛不可思议地快速地起伏着,好像大海发怒前的模样。风更大了,狂风裹挟着沙粒发出了狼一般的嗥叫,先前的礁石也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被连根拔起,抛向岸边。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该回去了,是传说中的黑风怪要来了吧!

    太阳落山了,天很快暗了下来,突然风变小了。夕阳下的沙漠的颜色不是土黄色的,是一种泛着油光的桔红,这种桔红又不是一成不变的,有点象红鲤鱼的网状鱼鳞,在阳光下反射着绮丽的光,与天空中的晚霞交相辉映,极目眺望,就是一幅天然的完美的油画。不,用油画来形容它还是太拙劣,油画是死了的东西,是没有什么动感的,我眼前的这幅画是随时会动的。你看,它在动了,夕阳涨红了脸,不甘心就这么坠入沙海,它一跳一跳地向上挣,还想重返天空!桔红的、鱼鳞状的沙漠此时就象是不为人所爱的多情的情种,固执地拼命把不甘心投入自己怀抱的“情人”拉入怀中。不久,沙漠又呈现出斑驳的、深浅不一的深蓝色。我正为造物主的精妙手笔感叹的时候,我看到了从未看到的诡异的景象:一望无际的深蓝色的沙漠好似无边的大海,沙丘也似海的波涛,滚滚起伏不停。肉眼所感到的不是沙的变化,而是水在起伏!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与起伏的波涛极不相称的是沙丘的起伏竟不是全部的,还有纹丝不动的地方,象海的波涛中时时出现的礁石。

    风停了,我静静地躺在松软的沙面上,仰望夕阳蓝天白云,眺望遥远的地平线,让荒原古铜色的余辉把我与沙漠融成一体,用心去感受那原始的荒凉、纯朴的寂静、人与沙的和谐、以及那返璞归真的安详。

    好象做了一场美梦,我又回到了魂牵梦萦的故乡,回到了我的江南。呼吸着家乡混合着桂花香的潮湿的空气,沐浴着家乡温润的阳光,走在家乡的梧桐树下,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一切都是细细柔柔的。就象江南的小桥流水,温婉、细腻、毫不张扬,连城市的钢筋、水泥也变得线条柔和起来,一切都好象是似水做的。

    又值江南美景,可不知为什么,在江南这样细腻、温婉、柔美的小桥流水里,我的心头盘桓不去的竟是大漠雄浑的落日和沙漠中迎风摇摆却坚如磐石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