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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5日凌晨，大货车以70码的时速在成温邛高速路上行驶。才五点钟，夜色还浓，即使是这样的高速公路上，车仍然很少。因为是早起，还有一点点倦意，也不大和司机杨师聊天，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着，一来怕影响他的驾驶，二来确也不知说什么好，就这么着，像相互挺陌生的人。倦是有点倦，居然没有睡意，倒想起些什么来。目的地？现在我们从邛崃出发，目的地是很有名的都江堰。——都江堰，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水利工程，我所有在书中看到的、在电视中看到的、想像中的样子——或者说是印象，都一古脑儿的从记忆中翻了出来。哎，胡思乱想也许没有用，反正不知道可否有幸一睹，毕竟只是出差呢。然而，不去想都江堰，却想起张岱的夜航船来，我们坐夜行车，不是和中国南方水乡当年的夜航船一样么？不同的是，多了一些旅途的颠簸和疲惫而已。汽车的轰鸣声代替了夜航船的笃笃声，每一次出行，都会有一些不同的见闻和感悟，那么这一次，又有什么样的见闻等着我呢？
我们在大邑县城就下了高速路，延成都旅游环线驶去。车子载着我们在夜色中穿过了一个个静谧中的城镇。有一时段，晨雾起来了，在汽车灯光的照射下，一缕一缕，或一团一团的，仿佛“突地一阵妖雾袭来”雾倒是看得清楚，然而却看不清路面和公路之外的物什，连对面行驶而来的汽车，远远的，灯光也如鬼魅的眼睛一般，一闪一闪的，由远及近。于是，杨师须小心翼翼的驾驶着大货车。不久之后，突然地雾却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彻底，消失得那么奇怪，路面一下子变得非常清晰，感觉公路两旁的房屋、树木和田野，也变得清晰了起来。是天要亮了？也许，外面虽然朦朦胧胧，但毕竟已有个轮廓可见。我努力的睁着略微生涩的双眼，想要把能够看到的车窗外的山野轮廓熟悉下来，或者想仔细的看看天到底该是怎样亮起来的，非常地入神和自我，好像杨师突然说了一句话我也没有能够听得清，于是，等回过神来才想起问问他。“喏，那边的山就是青城山。”杨师说。——青城山？“青城天下幽”所指的青城山？
青城山的方向在我们汽车的左侧，我的目光须避过杨师的身躯才略微看得见山的影子。一座巍峨挺拔的山，于平畦上兀地突起，好似一个庞然大物，蛮横地遮住了人们向外拓宽的视野。不是，它不是蛮横，它矜持而又骄傲，它神秘而又坦诚。虽然，此刻的青城山被晨曦笼罩，似披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让我不得不努力的睁着眼睛，搜寻那道教名观“上清宫”和“天师洞”或者想象它的“幽”毕竟，它的幽与峨眉秀、剑阁险、夔门雄齐名，享誉天下。然而，什么也看不见，汽车不会等我慢慢地欣赏和奢羡，已经渐行渐远了。
我一直沉侵在对青城山的遐想之中，呆呆地看着车窗外的岷山山岭，却不知不觉已进入了都江堰市。我惊讶地发现，都江堰市出乎异常地清新与整洁，没有丝毫的凌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自然与和谐。路面有昨前天遗留下来的雨水痕迹，绿化丛也一样，花草青翠欲滴，整个城市就如刚出浴一般，可爱诱人，让人觉得能够在这么个好地方居家，真是幸事。早起的人们，已在锻炼着身体，或者，有为“一天之计在于晨”而早起的忙碌者。在等杨师停下车来吃早点的时候，我也下了车，舒展舒展腰腿，活动活动已冷得麻木的脚。这时，天快大亮了，然而却还有晨灯照着，我贪娈地欣赏这里的晨景，那些刚才因为天不明而未看得清楚的岷山雪岭，或者都江堰的城市风光，——比如故意做作地去打量路边的一棵雪松，那上面挂有许多晶莹的露珠，我凑近去闻了闻，然后用手指做了个弹弓状弹一下，露珠就簌簌地往下掉。一个晨起跑步的、右手里还拿着两颗钢丸的老大叔，看到了我的一举一动，我们相视一笑。
杨师吃好了早点，我们继续前行。听杨师说，我们须上玉垒山，经过二王庙，然后折向紫坪、虹口，才是最后的终点，我们客户单位的生产基地。“二王庙？是祭祀李冰父子的吗？”“嗯，是的。就在玉垒山簏，喏，前面的山。”大货车蹒跚着上了玉垒山。玉垒山林深树茂，清风徐徐。杜甫的诗“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即指此。二王庙果然就在公路边，有一个很有历史韵味的古寺，红墙围住，楼阁古色古香，飞檐垂脊，里面香火鼎盛。李冰父子能够受到四川人民世世代代的纪念，虔诚地膜拜，是因为他们父子主持修筑了著名的都江堰水利工程而造福了世世代代的四川人民。公元前251年，李冰被秦昭襄王任命为蜀郡郡守，是多么的不平凡，仅管这任命在当时是那么的普通。就是这么个普通的任命，注定要使四川人民蒙受福荫。李冰来到了蜀郡后，被岷江春夏山洪暴发而产生的后患所忧，下定决心要根治川西平原“东旱西涝”的局面，使肥沃的川西平原成为“水旱从人”的“天府之国”于是，他们父子率领勤劳的蜀郡人，倾注了无限激情和智慧，开始修筑都江堰，开始想方设法来驾驭岷江那不羁的野性。
尽管安全带绊住了我的身子，我还是尽可能地随杨师的指点观看山脚下的都江堰全景。我被震憾了，且不必去描述它如何如何地壮观，毕竟我才第一次亲眼看到它。看到了它，就先想到它该是怎么样的非同小可“长城的文明是一种僵硬的雕塑，它（都江堰）的文明是一种灵动的生活”（余秋雨语），的确，岷江就这样千古不变的流动，不过，不同的是，这种流动必须服从“二王”的谆谆指令，指令你必须要为人民造福。都江堰的主体工程是“逢正抽心”修筑的一座分水堤，将岷江水流分成两条，用原始河床作外江，主要功能是泄洪，另在凹岸这方开凿一条内江，河床低于泄洪堰2米多，这样，枯水季节用内江六成引水，洪水季节用外江六成泄洪，非常科学地自动分流，自动排沙，控制水流量，浑然天成，相互作用而巧夺天工。2200多年来，岷江水已变得如此的温顺和乖巧，仿佛它们的主人“二王”还在。这时朝阳初起，霞光万道，是一个真正的阳春三月的早晨。春雨下得还少，仅管有残雪在山上融化，水流量多少有限。清澈的岷江水，大多缓缓地流进了被称之为“内江”的渠道，也有水流碰到了横亘江心的“飞沙堰”却也不得不驯服地调头，——还未到你作为泄洪之一分子的时候，不能撒野的，听指令吧，听主人的指令，这样才好。
都江堰水利工程也是全国著名的旅游胜地，这里风景如画，绮丽万千。我们此行通向虹口的一个僻静的小山沟，沿途皆春色迷人。山顶，有急欲融化的残雪，那些雨的精魂；山腰，褐色的林木间夹杂着一团团嫩绿的生机盎然的领地；山涧，是淙淙流动的溪水，一些“恐龙蛋”似的或大或小的卵石，杂然而有序地守卫着那些欢快流去的精灵；田野，不消说鸟语其间，那一片片黄得可爱的是菜籽花，间或也有一两株桃树，涂着一抹孤注一掷的红，比起花圃里的铁杆海棠来，可要自然、朴素得多；或者也有纯洁的白玉兰，傲慢而孤单
我们这个客户单位的生产基地里，有一个老者，我想和他聊他们这个地方的冬天的雪，——山顶上的残雪真是让人怜喜。他说“雪下得多了，就是前两天还下了，足有五六寸之厚”他没能和我聊得太多，他有工作要做，就是卸下我们送达的货物。我突然发现，除了这一个老者外，其余的卸货工都是些女性，甚至还有非常年轻的小姑娘。她们根本不用管理者指挥或吆喝，就自觉地放下手头里的工作，很快地聚集而来，非常干练和麻利。呵，这些都江堰人，我仿佛从她们的身影上，看到了李冰父子手握长锸，站在滔滔岷江边，指挥这里勤劳、朴实的人们，为修筑都江堰而挥汗如雨
返回的路上，我的副驾驶位置正好欣赏右边都江堰全景，正好不遗余力的“饱览”了个够。然而，毕竟我只是在行驶中的汽车里，没能和都江堰来一个亲密接触，去亲身感受一下岷江水的温柔，抚慰那些可掬可捧的生命之源，或者去亲身感受一下2200多年来李冰父子所营造的伟大文明之历史氛围，但我终究已闻到了它的“体香”终究已和它有过一面之缘，纵然这多少有些不足和遗憾。
2006年3月17日于邛崃